第四章 在縱帆船的圍欄旁(1 / 2)

就在那天晚上,日落西山之後,看到了陸地,我們這艘縱帆船頂風停了下來。蒙哥馬利暗示,這就是他要到的地方。距離太遠了,難以看清陸地的詳情細貌;在這變化莫測的蔚藍色的大海中,那時它給我的感覺,隻不過象是一個朦朧藍色的斑點,低低地橫臥在大海裏。一縷幾乎垂直而起的青煙,從那裏冉冉升入藍天。

看到陸地的時候,船長沒有在甲板上。在對我發泄了狂怒之後,他步履蹣跚地下到艙裏去了。我知道,他是到他自己船艙裏的地板上睡覺去了。大副實際上承擔著全船的指揮任務。所說的大副,就是我們曾經見過的操縱舵輪的老兄,瘦削憔悴,沉默寡言。他顯然也在對蒙哥馬利發著怒氣。對我們兩個人,他簡直視若無人,不屑一顧。在和他一起進餐時,盡管我幾次試圖引起交談,但都沒有得到反響,他繃著臉沉默著。我覺得,他對我的同伴和那些動物,也抱著特別不友好的態度。我發現,蒙哥馬利對於他對這些動物的用途,對於他要去的地方,一直是話留半句,言未盡意的。盡管我的好奇心有增無減,可我並沒有極力敦促他說出實情。

我們一直坐在後甲板上交談著,直到繁星布滿了夜空。除了從閃著黃色燈光的前甲板下的水手艙裏偶而傳出一聲聲響,以及動物不時活動的響動外,夜間萬籟俱寂。在籠子的一角,美洲山豹黑呼呼地蜷縮一堆,臥在那裏,眼睛一閃一閃地盯視著我們。那群狗看來是睡熟了。蒙哥馬利拿出來幾支雪茄。

他以一種對追憶往事懷著不少痛苦的聲調,和我談起了倫敦,向我提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詢問倫敦發生的變化。聽他所說,他似乎對他在倫敦的一段生活十分留戀,但卻又突然地、無可挽回地被切斷了和倫敦的淵緣。我東拉西扯,盡我所知和他漫談起來。蒙哥馬利不可思議的奇怪的影子,總是在我的腦子裏浮動著。我一邊說著話,一邊就著從我身後羅經櫃航燈射來的昏暗光亮,凝視著他奇特而蒼白的臉。隨後我又望著朦朧的大海,他的那個小島就隱藏在這朦朧夜色之中。

在我看來,來自蒼茫大海的這個人,就是為著救我性命而來的。明天他就要離船而去,同時也將從我的生活中消失。就算是在一般情況下,這也會使我產生一點憂思,更何況又是在如此滿腹疑問的情況下呢!首先,一個受過教育的人,竟獨身一人生活在這個人所莫知的小島上,此外,還有他那些離奇的托運物品。我發覺,我自己也在重複著船長的問題了:他要這些動物究竟幹什麼呢?還有,當我開始談起這些動物的時候,他為什麼要假意地說這些動物不是他的呢?再有,在他的那個可稱之為人的隨從身上,有那麼一種奇怪的特性,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像。給這個人的周圍包上了一層神秘的疑霧。這不僅抓住了我的想像,而且鎖住了我的舌頭,使得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快到午夜了,我們關於倫敦的閑談才漸漸地少了。我們並排靠著舷牆站在那裏,夢幼地注視著寂靜平穩、星光閃爍的大海,各自追隨著自己的思緒。這是適於抒發感情的氣氛,我開始表示我的感激之情。

“假如我可以這樣說的話,”停了一會兒我說,“是你救了我的命。”

“碰巧啊,”他回答道,“隻是偶然的機會。”

“我倒是願意向你這位起了絕大作用的溫和的人,致以我的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