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維茵夫人”號的救生艇上(1 / 2)

對於“維茵夫人”號輪船失事已經報道的那些,我不打算再補充什麼了。大家都知道,“維茵夫人”號是在駛離卡拉奧後的第十天,撞上了一艘漂流在海上的棄船而失事的。十八天後,載著七名遇難水手的“維茵夫人”號最大的備用艇,被皇家海軍炮艦“山桃”號救了起來。他們的艱難曆程,幾乎像可怕的美杜莎①軼事那樣為大家熟知了,然而,對於“維茵夫人”號事件的公開報道,現在我必須再增述另外一段同樣可怕,而且肯定要更為離奇得多的經曆。直到目前為止,人們都認為救生艇上的四名水手都已經死了。其實,並非如此。對此斷言,我有最好的證據——這四個人中的一個就是我。

【①美杜莎:希脂神話中的蛇發女怪之。凡直視其目光者,即被化為石頭,後柏修斯借在鏡中看到的影像將她的首級斬下,成了殺死女怪的英雄。】

但是,首先我必須說明,在救生艇上從來就不曾有過四個人,實際上隻有三個。根據一八八七年三月十七日的《每日新聞》報道,“被船長看見跳上那隻小船”的康斯頓斯,並沒有趕上我們。這對我們來說是幸運的;對他來說則是不幸的。在被撞得粉碎的第一斜桅的支索下,他從纏亂了的繩索中滑下來,正當他鬆開手的時候,幾根小繩子纏任了他的後腳跟,一時間,他頭朝下倒栽蔥似地吊在那裏,隨後跌了下來,正撞在漂浮著的沉船碎木或桁桅上。我們奮力向他劃去,但他再沒有冒上來。

我說他沒有趕上我們,對我們來說是幸運的,實際上我幾乎還可以說,這對他自己也是幸運的。因為警報是那麼突然,輪船簡直沒有應付災難的任何準備——在救生艇上,我們隻有一小杯水,一些泡濕了的餅幹。我們以為輪船備用艇上的食物和水會多一些(看來並非如此)。我們竭力向他們呼叫,他們準是沒能聽到我們的喊聲,到了第二天早晨細雨止住的時候——直到過了中午,天才放晴——我們連他們的影子也看不見了。因為小船前後顛簸搖動,我們沒法站起身來環顧四方。大海波濤洶湧,我們費盡力氣撥準船頭向他們的方向劃去。這時和我一起風雨同舟逃離災難的另外兩個人,一個名叫海爾莫,和我一樣是船客,另外一個是個不知姓名的水手,矮矮的個子,強健的體格,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

我們隨浪漂流,肚中饑餓,淡水也都喝光了,在此後的整整八天中,難以忍受的幹渴折磨著我們。第二天以後,大海漸漸地平息下來,變得象鏡子一樣,一般的讀者簡直沒法想像這整整八天的苦難曆程。在讀者的腦海裏根本沒有——這對他是十分幸運的——可以憑借想像的類似的記憶。第一天過後,我們彼此默默無言,各自躺在船上,凝視著水天相連的遠方,或者用日益憔悴、越來越顯得大了的雙眼,注視被痛苦和虛弱蠶食著的同伴。太陽也變得殘酷無情。第四天頭上,淡水喝光了,我們已經想入非非,並且都用眼神表達了不可思議的想法。但是據我回憶,直到第六天,海爾莫才說出了盤據在我們腦中的那個此時此地唯一的辦法。我記得,我們的嗓音幹澀而又微弱,隻好彼此湊在一起,盡量少說話。我拚命反對這個建議,寧願鑿沉小船,大家一起葬身於尾隨我們的鯊魚之腹。可是海爾莫說,假如他的建議被采納,我們就有能喝的東西了,那個水手也同意他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