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既然是從事歌舞伎道具名店的小老板,除了會做金色屏風和隔間作用的屏風之外,自然也會做新娘子的禮服和男用的刺繡和服了,而且這些人又有卡車。”
金田一邊思忖,一邊點點頭。
“接下來是薩克斯風‘邁阿密阿雅’——原田雅實,聽說他以前是電力公司的配線工。”
(這麼一來,真好比是各路英雄齊聚一堂。)
金田一耕助再度點頭。
“這個人似乎是站在山內敏男這一邊,而吉他手‘軟骨頭阿平’——吉澤平吉,聽說以前是銀行職員,他是個見風轉舵的人。接下來是……對了,見習生‘肯德基阿謙’——加藤謙三。”
這個人也住在五反田的車庫,可是自從山內敏男和小雪結為夫妻之後,某天夜裏,山內敏男察覺他偷窺兩人親熱,便把他狠狠地修理一頓,從此他便倒向佐川哲也那一邊,因此這個人可以視為密謀反叛的人員。
“對了,阿修,這些人聚在一起練習的時候,想必會給附近鄰居帶來困擾吧!這一點他們怎麼解決?”
“哦,那個地方是車庫,原本就可容納四、五輛汽車;此外,入口處還有一間辦公室,裏麵裝有電話,而加藤謙三就睡在辦公室裏麵,所以即使停一輛卡車,還是有可以讓五、六個人的小型樂團練習的空間,我聽說那裏有消音裝置……
唉!想不到山內敏男這麼粗線條的人,還有如此纖細的一麵。”
聽了多門修的報告之後,金田一耕助大概了解整個情況了。
由香利遭綁架之後,大概是被帶到這間車庫,因為彌生說過,天竺浪人說完話之後,便讓由香利和她交談,但電話那頭卻沒有聽到任何雜音,可見那應該是一間附有隔音設備的房間。
兩個由香利
那是靠近新橋一家被燒毀的大樓地下室裏的酒館。
聽說這棟大樓在不久後將改建成八層樓的建築物,現在它還是戰前的四層樓建築,而且建築物的表麵全是戰火燃燒過的痕跡,外表看起來十分老舊、殘破。
不過也正因為被炸彈轟炸過的緣故,這棟被火紋身的建築物才能在戰後受到重視。
據多門修說,因為警方不曾深及此處,使得這棟大樓地下室的酒館淪為黑市的倉庫,目前雖然不像以前那麼囂張,可是出入其間的份子還是很複雜,還是有必要的謹慎一點。
大樓正麵入口處的兩邊有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兩個樓梯在樓下一扇左右對開的大門前會合。
門上有一排金色橫寫的字——“聖地牙哥酒館”,門前則站了一位身穿大紅高領衣服、頭戴無帽沿大紅帽子的男子。
看他的長相大概三十歲左右,可是卻一副麵目猙獰的樣子。
他不屑地上下打量著金田一耕助,後來多門修附在他耳邊嘀嘀咕咕一陣子;並且拿出門票之類的東西後,那人才有些勉強地把門打開。
多門修一推開那扇玻璃門,震耳欲聾的爵士樂和場內的喧叫聲立刻如一波波的潮水湧進兩人的耳中。
玻璃門裏麵沿著牆壁有一個呈“コ”字型的觀察席,觀眾席下麵一點,則是一處看起來像是地板的地方,因為目前有爵士樂團正在進行表演活動,所以沒有人待在那裏。
此外,觀眾席的寬度約十二尺,其間交互放置著一些圓桌,這些大大小小的桌子大概是為一群客人或兩人一組的客人準備的。
金田一耕助和多門修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坐在靠近入口處的一張小桌子旁,那裏可以清楚看見舞台的正麵。
表演的舞台位在觀眾席和地板蹭高起處,現在“發怒的海盜”正在場內奏起強烈的節奏和沸騰的音樂。
根據多門修的說法,這個樂團的表演時間是九點到九點半,而現在是九點零五分,所以演奏應該才開始不久。
金田一耕助和多門修一坐在位子上,立刻就有一位女孩子走過來說:
“修哥,一切都交給你羅!”
“沒問題。”
多門修和女孩寒暄一番,語氣聽來非常有自信的樣子。
金田一耕助在看向舞台之前,先看了一下觀眾席。
他發現觀眾席上差不多坐滿八成的客人,而且每一桌都非常的喧鬧。除了女服務生之外,還有一些穿著鮮豔洋裝、華麗和服、濃妝豔抹的女人穿梭在圓桌之前,完全不顧舞台上的表演。
觀眾手中的香煙,場內的人聲和酒精的氣味填塞這整個空間,恐怕再來一台冷氣機也無法發揮功效。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朝舞台看了一眼。
由於金田一耕助看過本條直吉提供的照片,所以他一眼就認出誰是“大力士阿敏”。
盡管山內敏男今天的發型像一頭獅子般披頭散發,不過一如那張照片他幾乎整張臉都隱藏在濃密的胡子裏。
現在站在舞台上的山內敏男幾乎是袒胸露背,連肚臍都露在外麵。
他的體格確實非凡人所能比擬,宛如屏風般寬厚的肩膀、結實的胸膛,以及高舉喇叭的手臂,實在都令人歎為觀止,而且從肚臍到咽喉處,全都覆蓋在有如大黑熊般的胸毛下。
此外,他下半身穿著一條緊崩的大紅色牛仔褲,因此兩腿間巨大隆起的部分,令同樣身為男人的金田一耕助也覺得兩隻眼睛不知該往哪兒看才好。
他的頭上戴了一頂像是英國海軍提督戴的帽子,帽子正麵還加了一個骷髏頭和兩根骨頭的標幟。
“阿修,山內敏男都是以這種打扮表演的嗎?”
“嗯,聽說他這種裝扮正是樂團的賣點呢,好象有不少女人喜歡有那種體格和胸毛的男人。”
在爵士樂的節奏下,山內敏男如黑熊般的胸毛間不斷滲出汗水,使他看起來更加性感。漸漸習慣昏暗明的金田一耕助,一雙眼睛再次環視觀眾席,他這才發現女性觀眾的比例並不少,她們大概都是衝著山內敏男的胸毛而來的吧!
“他們的表演足以顛覆世俗人心哪!”
“對那些人而言,隻要有女人可抱,管她是張三、李四!這就好比肚子餓了就要吃飯。以前‘男女相差七歲不同席’的時代,早就過去了。”
“沉浸在爵士樂團的年輕人大都有吸食麻醉藥物的習慣,不知道山內敏男那一票人是不是也這樣?”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他們一個個眼裏都沒有王法。不過山內敏男好象不會做出厚顏無恥的事,在玩爵士樂者當中,他算是頗負眾望的人哦!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要我調查的可是跟麻醉藥物有關的事?”
“不,沒有關係,這隻是我剛才突然想到的問題罷了。”
“現在山內敏男頭上所戴的帽子,意味著他是‘發怒的海盜’的領導人物,鼓手佐川哲也也想得到那頂帽子呢!”
金田一耕助這才看向鼓手佐川哲也。
結果他發現不僅是佐川哲也,就連鋼琴手秋山風大郎、薩克斯風原田雅實、吉他手吉澤平吉,也全都穿上外國電影裏經常可見,中世紀海盜所穿的服裝,每個人頭上都纏著各種顏色的頭巾,腰間佩上一把長劍。
此外,所有團員都蓄著長發,而且都留著怪形怪狀的胡須;其中裝扮最逼真的應該算是佐川哲也,因為他左眼上的眼罩最具有說服力。
他們現在演奏的樂曲是“曼哈頓”這首曲子的旋律原本非常優美、抒情,可是經過他們變調的演奏之後,整首曲子變得非常激情。
金田一耕助看看放在桌上的節目表,上頭寫著山內敏男編曲,他不得不佩服山內敏男竟然還有這樣的編曲能力。
事實上,他們這些人在美軍軍營巡回表演時,全都是靠一雙耳朵記住各種曲目,再借著樂譜和唱片自我練習。
舞台上表演的曲子即將結束時,多門修用手肘碰了一下金田一耕助。
“接下來輪到小雪出場了。”
金田一耕助看看桌上的節目表,上麵寫著“ItisOnlyAPaperMoon”。
突然間,觀眾報以如雷的掌聲,接著一位身穿黑色長禮服的女性歌手出現在舞台上。
當金田一耕助看到那位女歌手的長相時,全身仿佛被電流擊中一般。
(法眼由香利?)
不,那個女人不可能是由香利,她是山內敏男的妹妹,也就是他現在的妻子——山內小雪,至少樂團成員和這裏的觀眾都是這麼認為的。
這時金田一耕助突然想到,法眼琢也生前之所以不讓彌生和小雪見麵,其實是有原因的。
法眼琢也曾經提示彌生:
“那是個被詛咒的孩子,她天生就是那種臉……”
這件事由香利也曾在電話裏告訴她的祖母彌生。
“奶奶,有一件讓人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哦!因為你一直都不知道有這件事。”
原先像謎一般的話語,金田一耕助至今終於完全理解了。
因為由香利和小雪可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人連說話的聲音也十分相像。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兩個年齡相仿的女孩不論在容貌、舉止還是聲音,都十分酷似對方,但由香利是法眼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從小就在非常富裕的環境中成長,幾乎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她生來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嬌嬌女。
相反的,小雪從小就在小老婆家長大成人,她始終無法在人群前麵現身,親生母親還被由香利的母親譏諷為妓女,甚至在受盡侮辱之後上吊自盡。吞噬母親遺體上的蛆蟲的小雪,當時心中會產生什麼樣的怨懟呢?
金田一耕助必須不斷地壓抑來自心底深處的那股戰栗。
“金田一先生,你怎麼了?”
“沒什麼,你不覺得很熱嗎?”
“說的也是,這裏的冷氣效果不好!我們夜總會就從來沒有發生這種狀況。”
“而且那歌者唱得也不是挺好的。”
“她的歌唱技巧倒還算是不錯,隻不過沒有什麼內涵,若是她能多充實自己,找出屬於自己的優點、風格,相信她會成為一位出色的歌手。”
就在這個時候,入口處那兒隱約傳來一陣爭執聲,隻見一個女人推開穿紅色製服的門憧長驅直入。
那女人身穿黑色的晚禮服,就跟舞台上的小雪一樣,頭上包著頭巾,加戴一副大大的太陽眼鏡,盡管如此,當金田一看到這女人時,他還是忍不住緊握雙拳。
(是……法眼由香利!)
隻見由香利快速穿過許多張圓桌,來到觀眾席的最前麵,接著她摘掉黑色頭巾和太陽眼鏡。
這時小雪也從舞台上往下看著她,或許因為她們兩人心意相通的緣故,當四目交接時,小雪唱得有些零亂。
山內敏男注意到這一點,趕緊把喇叭朝向小雪,小雪因此才清醒一些,於是昂然挺胸繼續唱歌。
除非是很熟悉爵士樂的專家,否則沒有人會察覺到小雪剛才發生的暇疵……不,即使有注意到這一點的專家,恐怕也想象不到現在站在舞台上的女歌手和站在觀眾席這兩個不論外貌、神韻都非常相似的女人之間,竟然會迸出憎恨和怨懟的火花。
山內敏男把喇叭朝向由香利,喇叭聲相當高亢,仿佛是在嘲笑由香利一般。
由香利氣得渾身直發抖,不久她又戴上太陽眼鏡,並用頭巾包裹住鼻子以外的部分,踉踉蹌蹌地離開觀察席。
金田一耕助猶豫了一會兒才說:
“阿修,你留在這兒,我一會兒就回來。”
金田一耕助說完,便快速推開兩道門朝外麵走去。
正在數幾張千元大鈔的門僮一見到金田一耕助走出來,連忙把鈔票收進口袋裏。
“喂,老兄,剛才有一位年輕的小姐從裏麵走出去,你知道她朝哪個方向走嗎?”
門僮露出一副懶得理人的樣子。金田一耕助心想既然問不出結果,便拉起衣擺登上樓梯。
外麵下著滂沱大雨,雨水在狂風中飛舞,柏油路麵上也揚起陣陣煙霧。就在這時,一道紫色的閃電遊走街頭,接著便響起震耳欲聾的雷聲。
金田一耕助舉目所及,都見不著由香利的身影。
本條照相館
那一年八月的東京幹燥得猶如沙漠一般,老天爺硬是不肯下一滴雨。盡管時序進入九月中旬,每個人還是一身單薄的夏衣,動輒便全身汗如雨下。
但是在九月十八日的晚上,由於強烈的台風侵襲,為整個東京帶來一線生機,這對久旱不雨的關東地方而言,實在是久違了的甘霖。
可是,狂亂的台風也帶來舉世震驚的慘劇。
台風在晚上六點左右逐漸增強,九點到十點的這一個鍾頭,更是台風最強烈的時刻。
大部分的人家都緊閉門窗、待在家裏,擔心著四散飛舞的瓦礫、倒塌的圍牆和斷裂傾倒的樹枝……總之,幾乎每個人都被折騰得一夜無法合眼。
筆者事後回想起來,這對受害者而言,無疑是充滿了舞台效果。
台風在當天午夜三點左右,從北關東朝東北方向離開日本,但是十九日天一亮,並沒有出現秋高氣爽的景象,因為這道新生的秋雨鋒麵襲向日本列島的南方海麵上,造成氣溫急遂下降;從第二天起,便下起連綿不絕的雨,這給台風的受災戶來說,猶如二度傷害。
在這種情況下,高輪台町本條照相館的門被推開了,有一個男人戴著一頂奇怪的瓜皮帽走進來。
當時,本條德兵衛的徒弟——房太郎正專心在整理一些舊照片和底片。
本條照相館前麵的道路原是舊幕府時代的街道,當時,江戶時代施行參觀交代(大名輪流由其領國出發至江戶拜謁將軍,並在幕府執行勤務的製度)製度時期,西國的大名(武家時代持有廣大領地的武士)全副武裝往來的必經之路。
近來因為東京都方麵決定將先前的道路拓寬成三十米的大道,因此這條路對麵的部分都將因為這道命令而必須向後撤高。
當德兵衛獲悉自己這一邊不會受到任何影響時,他的心情也跟著輕鬆起來。
本條照相最大的財富就是那個創業於明治二十五年,卻使用迄今的老舊暖簾。
除此以外,德兵衛善於洞悉時機的敏銳感覺,可從他讓一間不甚精致的照相館,在大家得靠防空洞過日子的時代敗部複看出來。
筆者在前麵曾經提到德兵衛大概六十歲左右,其實說得正確一點是五十六歲。他的父親紋十郎享年七十八歲,本條照相館的創始人權之助則是享年七十二歲,德兵衛非常自豪他們本條館家是長壽的家族。
“老板,這也是非常舊的底片,上麵記載的攝影日期是明治三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後麵還寫了些什麼?”
“喂、喂,小心點哪!掉在地上的話可就蝕老本了。”
德兵衛從房太郎手中接過底片,戴起老花眼鏡瞧了一眼貼在底片上麵的紙條,可是那張紙條已經變色,用毛筆寫在上麵的字跡也模糊不清,所以德兵衛根本無法辨識出上麵究竟寫了些什麼。
於是他隻好把底片對著桌上的台燈看。
“這是梳了二○三高地的小姐?還是年輕婦人呢?”
“老板,什麼是二○三高地?”
“那是當時流行的發型。房太郎,你也該多自我充實一下,這些舊底片可是我們本條照相館的財富哪!”
“老板,我明白。前陣子有一家雜誌社還來我們這兒借明治、大正時代的資料呢!”
兵頭房太郎眨著一雙聰明伶俐的大眼睛說。
“房太郎,你聽好。明治三十九年那個年代跟現在不一樣,一般人想拍張照片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照片裏的這位小姐,必然是一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好了,待會兒你去查查看明治三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的日誌,這樣就會明白她是何方人士了。”
明治三十九年應該是本條照相館的創始人,也就是德兵衛的祖父權之助的時代;依照他們保存照片的細心程度和記錄做得如此詳實來看,權之助、紋十郎及德兵衛三代都是個性非常嚴謹的人。
德兵衛用紅色墨水筆在底片的紙條上打了一個問號。
“喂,房太郎,把這張底片小心放回原來的箱子裏。小心點哪!千萬別掉在地上了。”
房太郎謹慎地拿了一塊黃色的布包裹住底片,正準備把底片收回古樸厚實的桐木箱,忽然發現眼前來了一個毛發叢生、戴了一頂破舊帽子的奇怪男子。
“啊!歡迎光……”
房太郎話還沒說完,硬是把剩下的話吞回去,因為目光犀利的他一看就知道不需要對眼前的人說這番話。
不過薑還是老的辣,隻見德兵衛依舊起身走向櫃台。
“歡迎光臨,請問要拍照嗎?”
“嗯,我叫金田一耕助,請問這裏有位叫本條直吉的先生嗎?”
大概是桌上的燈光過於強烈的緣故,金田一雙眼不停地眨著。
現在差不多是傍晚六點,白晝越來越短,加上一副要下雨的天氣,讓店內顯得更加幽暗,可是這兩個熱衷於工作的人倒是渾然不覺。
德兵衛打開天花板上的電燈,同時也開了門燈和櫥窗裏的照明設備,當店內燈火通明之後,金田一耕助的模樣顯得更加寒愴,使得房太郎對他更加不屑。
德兵衛再度回到櫃台前麵。
“直吉是我兒子,請問你是他的朋友嗎?”
“不,我們還談不上是朋友,令郎隻不過委托我辦些事罷了。”
“委托你辦一些事?那孩子托你辦什麼事呢?”
德兵衛的雙眼充滿警戒的神色,房太郎則露出一臉怪異的表情。
“對了,您是本條直吉的父親嗎?”
“關於這一點,我剛才已經說過直吉是我的兒子。”
“那麼,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哪件事?”
“就是發生在上個月二十八日晚上的事,本條直吉先生接受一位年輕小姐的委托,去一家有‘醫院坡上吊之家’之稱的地方,拍了一張奇怪的結婚紀念照……”
德兵衛和房太郎非常訝異地互看一眼。房太郎本想說些什麼,卻立刻被德兵衛以眼神製止。
“是啊、是啊!是有這麼回事,隻不過這件事跟您有什麼關係呢?”
“令郎覺得那是一場不合法的婚禮,而且他還強烈懷疑新娘可能是受到麻醉藥物的控製,暫時失去理智,並因此受到壞人侵犯。”
“哦,這件事我聽直吉說過。當時,我還擔心他日後會不會因此而受到牽連呢!”
“因此你便叫令郎去警局報案?”
“是呀!直吉的確去了一趟高輪警局,可是警方並沒有把它當一回事,他回來之後也頗有微詞。”
“不,警方並不是不受理這個案件,隻是因為目前證據不足,所以不方便受理。”
“當時前來高輪警局公幹的等等力警官知道了這件事,便建議令郎最好把這件事告訴我,於是令郎在這個月的七日找我談這件事。關於這個部分,您大概不知道吧!”
“是啊!這件事我還是頭一回聽到,那麼您和警方又是什麼關係?”
“這一點令郎相當清楚,我從事這樣的工作……”
站在一旁的房太郎斜眼瞥見金田一耕助遞出的名片時,不禁大叫出聲。
“咦!你、你是私家偵探?”
“哈哈!小夥子,你是不是以為私家偵探應該長得麵目猙獰,或者風度翩翩、戴著單眼眼鏡、嘴上還叼個煙鬥呢?”
“哦,不、不……”
德兵衛斜睨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房太郎,態度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我想起來了,金田一先生,發生在六本木椿子爵家的殺人事件就是靠您破案的。”
“哎呀!那純屬巧合,我隻不過是幫忙等等力警官罷了。”
“那麼直吉究竟拜托您什麼事呢?”
“令郎現在不在店裏嗎?”
“今晚有一場婚禮,直吉出去外拍,恐怕會晚一點回來,不知道……可以由我轉告呢?”
“當然可以,令郎非常在意那些人的一舉一動,他委托我調查對方究竟是什麼來路,喔,我這兒也有令郎的名片。”
金田一耕助拿出名片上,有本條直吉親筆寫的字跡——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七日來訪。
“像您這麼出名的人也會受理這麼無聊的案件嗎?”
“哈哈!這也是一樁生意啊!今天好不容易把那夥人的身分全部確認清楚了,因此特地來向令郎報告,他們一共有七個人其中還包括一位女性,我在報告書中已寫明了七個人的地址和姓名,請查收。”
“這……真是太謝謝你了!真不巧,直吉不在店裏,不知道調查費用是多少?”
“令郎委托我調查這件事的時候已經預付訂金五千元,事成之後應該再付我兩萬元。”
“什麼?這種調查還需要兩萬五千元?”
“房太郎,你給我閉嘴!金田一先生,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您千萬別見怪,這裏是兩萬元,請查收。”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我也已經準備好收據。”
金田一耕助把二十張千元大鈔收進紙袋裏,轉頭對房太郎露齒一笑。
“你叫房太郎是吧!剛才你質疑這種調查為什麼需要花這麼多錢,事實上,有時候乍聽之下似乎頗為簡單的工作,常常伴隨著相當高的危險性呢!老板,您說是不是啊?”
“是、是。”
“令郎九月七日委托我調查這件案子,我送令郎出門時正好是六點鍾。之後沒多久我也外出,回到家時已經十二點了。
不料我回到家一看,整個房間竟然亂七八糟的,房太郎,請你記住我所說的,幹我們這麼一行,都會遇到這種事。”
“金田一先生。”
德兵衛目光嚴峻地說道:
“你是說你的房子遭人闖入和吉委托您調查的事有關聯的嗎?”
“這一點我還不確定,因為我另外還經手一個案件。”
“那麼房裏少了些什麼東西?”
“沒有,就是因為沒有掉什麼東西,我才更覺得奇怪,令郎知道我有個朋友叫風間俊六……您知道這個人嗎?他就是在現在在醫院坡蓋法眼綜合醫院的風間建設公司的老板,我就寄住在他小老婆開的鬆月旅館裏。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有預感,我事先把重要的資料全都放進保險箱裏,才免得失竊那位闖空門的笨賊大概是沒有什麼經驗吧!哈哈!我先告辭了。”
金田一耕助再度露齒一笑,說道:
“房太郎這位小兄弟似乎認為我所經手的案件非常輕鬆,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完成,所以我才稍加說明一下,小兄弟,再見了。”
金田一耕助將開襟外套的扣子扣上,又將那頂破舊變形的瓜皮帽戴在有如鳥巢的頭頂上。
他正準備離去時,又突然回過頭來問道:
“我還有件事請教一下,剛才我看見店麵的櫥窗裏放置一些年代久遠的照片,好象是明治、大正、昭和時代的風俗史料呢!”
“本店創立於明治二十五年,今年已經堂堂邁入第六十二個年頭了。”
房太郎挺起胸脯,驕做他說道。
“邁入第六十二個年頭?”
金田一耕助張著一雙大眼睛,顯得相當吃驚。
“這麼說,那些照片不就是一段段的曆史存證嗎?”
“是啊!所以經常會有雜誌社來我們這兒借照片。”
“你說貴店創業於明治二十五年,那不就是老板的父親……不,是老板的祖父那個年代嘍?”
“是啊!我們老板的祖父權之助先生在橫濱攝影,並於明治二十五年在此開業,所以我們這家照相館是東京曆史最悠久的照相館。”
“原來如此。我在這方麵實在非常孤陋寡聞,不知道還有這麼一間老字號的照相館,所以剛才看見櫥窗裏有法眼綜合醫院三代的照片,著實大吃一驚哩!”
“咦?”
德兵衛這才從陶醉的情境中清醒過來,他驚歎一聲後,立刻恢複鎮定,回頭看著房太郎說:
“房太郎,你連那種照片也擺在櫥窗裏?”
他倒不是在責怪房太郎,隻不過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喉嚨深處的軟骨像是突然停止動作似的,這個些微的改變金田一耕助全看在眼裏。
“老板,這樣不好嗎?法眼綜合醫院現在蓋得那麼氣派、宏偉,說不定他們還會再找我們拍攝紀念照呢!”
“對了,剛才因為櫥窗的照明設備比較暗,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第一張好象是開創期,第二張是改建後,第三張則是飽受戰火摧殘的照片對不對?”
“的確如此。我記得戰爭一結束的那張照片是我拍攝的……”
德兵衛從櫃台裏走出來,逞自推開店門向外麵走去。
被照明設備照得亮晃晃的櫥窗裏,全都陳列著明治、大正昭和時期的風俗史料。一如筆者前麵所介紹的,這些是德兵衛相當自豪的資產,但是今天他卻顯得心事重重。
在這些曆史照片的中央,赫然陳列著法眼綜合醫院三階段的照片,而且全是長二十公分、寬十四點五公分的放大照片。
金田一耕助剛才因為光線昏暗看不太清楚,不過現在他看到了,原來最左邊是法眼綜合醫院創業時期的照片,攝於明治四十二年,照片下方附加一張長方形的畫圖紙,上麵印粗體鉛字。
“房太郎,那個名牌是你做的嗎?”
“嗯。”
“房太郎的雙手倒是滿靈巧的。不過話說回來,身為照相館的一份子,要是雙手不靈巧的話可就麻煩了。”
金田一耕助知道法眼綜合醫院創立於明治四十二年,但是他並沒有表現出自己知道這件事的樣子。
“原來如此。這麼說,法眼綜合醫院最初也不過比一般醫院略勝一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