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追蹤爵士樂團(1 / 3)

意外發現

昭和二十八年,筆者已經五十二歲了,但這卻是我生平第一遭嚇得冷汗直流,事後回想起來,自己也覺得好生氣。

當時筆者自喻為“阿砧居士”,不會特別在意這世上的榮辱與得失。可是現在,被金田一耕助毫不留情地用手電筒照射,筆者的弱點也因此暴露出來。這也就是我如此氣自己的原因了。

那件事發生半個鍾頭之後,我坐在西銀座的“葫蘆”——一家京阪料理店的二樓雅座,當時我一麵猛吐煙圈,借以隱藏自己的尷尬,一方麵又得不時擦拭腋下的冷汗。

坐在麵積兩坪多的料理店內,那時候還不至於熱到要吹冷氣的地步,所以室內隻有一支電風扇靜靜地吹出涼風,可是卻吹不去飄散在室內的沉悶的氣氛。

突然間,樓梯處傳來陣陣腳步聲,服務生阿妙端來茶水、濕毛巾和菜單。

“阿妙,我那位朋友呢?”

“現在在櫃台打電話,請問您要點什麼菜?”

“等我朋友上來之後再決定吧!”

話才說完,金田一耕助便上樓來了。他強忍住笑意,坐在矮桌的另一頭開始點菜。

“成城先生喝什麼酒呢?啤酒、還是日本酒?”

“就來瓶啤酒吧!”

“可是你不是已經喝了不少酒?”

金田一耕助把視線移到放在筆者坐墊旁的水壺,笑著說道。

這個水壺可以裝五公升的酒,金田一耕助知道筆者有乘車恐懼症,不論是坐計程車或搭火車,不喝些酒的話,鐵定會撐不住。

“是啊!可是你對我的威脅太大了,如果不喝醉的話,可能很難有台階下。”

“哈哈!既然如此,就請你拿兩瓶啤酒來吧!”

“哦,對了,阿妙,你順便把我的水壺裝滿日本酒,冷的也無妨。還有,裝一級酒就可以了,要是喝特級酒,準會被我老婆嘮叨一番。”

“先生,您還要喝啊?”

“不是,主要是當成護身符,隻要我喝醉,就不怕坐車了。我不是酗酒,請你放心。”

“阿妙,你就照這位先生說的去做吧!”

當阿妙把空的水壺拿走之後,金田一耕助又重新打量起筆者。

“你做人真差勁!”

“我什麼地方差勁了?”

“嫂夫人非常擔心你呢!”

“哎呀!你為什麼這麼說……哦,你剛才在櫃台打電話,原來是打到我家啊!”

“瞧你這身打扮就知道準是偷偷外出。再說,每次你出門的時候,總是帶著太太一塊出門,但是今天你卻單獨行動。”

“那麼我老婆說什麼?”

“她非常擔心你,嫂夫人發現你失蹤的時候,廚房裏的水壺已經不見了,日本酒也少了許多,而且你每個月定期交稿的稿件早在兩、三天前就交了出去了,現在根本不需要躲避雜誌記者,所以嫂夫人覺得非常奇怪。”

金田一耕助今年究竟有多大年紀呢?

筆者至今仍不清楚這男人正確的出生年月日,隻知道我認識他的時候是昭和二十一年秋未。那時筆者住在岡山縣吉備郡岡田村字櫻這個地方,由於在那裏意外聽到金田一耕助的事,因此寫下“黑貓酒店殺人事件”這個故事。

在“黑貓酒店殺人事件”中,筆者認為金田一耕助大約三十五、六歲;昭和二十一年筆者四十五歲,所以這男人應該比我年輕十歲左右。

這麼說來,昭和二十八年時,金田一耕助應該已經四十二、三歲了,可是不論什麼時候見到他,他似乎都沒什麼改變,為了方便大家了解,筆者就將初次見到他的印象描述一下吧!

“他並沒有什麼特別過人之處,從各方麵來看,他都不過是個相貌平平的青年,而且身上穿的和服永遠都是皺皺巴巴的……”

即使昭和二十八年筆者見到金田一耕助的時候,他還是如筆者前麵所描述的那個樣子。

一般男人到了四十二、三歲,總是會出現啤酒肚或中年肥胖的征兆,但是在金田一耕助身上卻看不到這些特征。

他雖然個頭不高,又一臉窮酸相,不過他出身於東北,所以膚色倒是十分白皙。隻可惜他“白皙”並不是健康、清清爽爽的那一種,而是通宵打麻將之後,麵無血色的慘白。

盡管金田一年到頭都給人這種感覺,卻仍保有青年應有的朝氣。至於最能展現他青春氣息的自然是那一頭卷發,乍看之下,仿佛是一個鳥巢頂在頭上似的。

他這副平凡的相貌及不修邊幅的豐采,很容易給對方輕鬆自在、不難相處的感覺。

筆者在“黑貓酒店殺人事件”中曾提到,第一次見到金田一耕助這個小我十歲的朋友時,就對他頗有好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筆者就稱呼他為“阿耕”。

他不論在什麼情況下,總是保持笑嘻嘻的模樣,讓人覺得他頗有包容的雅量。

不久,矮桌上擺滿了佳肴,阿妙也退下去了,金田一耕助為筆者斟上啤酒,也為自己斟上一杯。

“成城先生,跟我說實話吧!你為什麼會知道那棟房子?”

這就是他的開場白,同時也讓筆者感到羞赧不已。

筆者喘口氣,喝幹杯子裏的啤酒之後,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

“還不是從老張那兒聽來的。”

“你說的老張是不是就是張潮江先生?”

“是啊!”

“張先生知道那棟房子?”

“不,他不知道。你聽我說,阿耕,事情是這樣子的。”

金田一耕助到筆者住處詢問有關天竺浪人事情的第二天,我正巧有事去銀座(當然是帶著老姿一起兒去的),結果晚上八點左右,正巧在鬆屋前遇到張潮江。

張潮江五十出頭,他每天如果不到銀座街燈下散散步的話,那天晚上就會難以入眠,所以在銀座遇到他,並不算偶然。

當時張潮江帶我們去他最常去的啤酒屋,還提到天竺浪人的事。

“阿耕,看來這本詩集也送到老張手上了。”

筆者一麵說,一麵從內人親手做的紙袋中取出《醫院坡上吊之家》這本詩集。

金田一耕助聞言,隻是點點頭。

“老張很欣賞這本詩集,他還說作者雖然受到波特萊爾的影響,不過仍然不失其獨特的創造力,但是老張本身並不認識天竺浪人,對‘醫院坡’也不清楚,因為他是大田區人。”

“原來如此。”

“他當時說好象聽過有這麼一棟房子,我便順水推舟地問了一下,老張因此答應幫我問問兩、三位同好。

結果,有一位家住在那附近的詩人知道那棟房子。聽說昭和二十二、三年發現一位婦人在那棟房子自殺的時候,這位詩人還發揮好管閑事的精神,刻意跑去一探究竟呢!

對了,那位詩人也收到這本詩集,而且他一開始就知道這是根據真人真事所寫的。這些都是老張寫信告訴我的,他同時也把詩集寄給我。我看了之後的感覺並不是很好。”

“這就是你瞞著嫂夫人出外探險的原因?”

“是呀!不過我現在覺得很無趣。”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也知道那棟房子了啊!”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金田一耕助開心地抓抓頭,張開嘴露齒一笑,可是筆者卻故意視而不見。

“你說‘原來是這麼回事’是什麼意思?”

“我想你大概是想先去探探那棟房子,然後再提醒我要注意什麼吧!”

“是啊!因為我老是蒙你照顧,才會打算偶爾回報你一下。可是好心沒好報,先是被你用手電筒逼出來,等會兒又要被我老婆罵了。”

“那麼,你究竟在那棟房子裏發現什麼?”

金田一耕助不經意他說出這句話後,突然兩眼直視我,語氣低沉地說道:

“成城先生,如果你有任何發現的話,請趕快告訴我。你究竟在那棟房子裏發現了什麼?”

“被他這麼一問,筆者更加覺得丟人現眼。”

“阿耕,在你目前處理的案件事,是不是有位叫由香利的女性。”

“你為什麼這麼問?”

“在我回答這件事之前,請讓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由香利這位女性最近是不是有危險?比方說必須向人求救……等。”

“她的確曾處在你現在所假設的情況下,可是現在我不方便多透露些什麼。”

“沒關係,這一點我明白。隻是不知道有件東西對你是不是有幫助。”

接著筆者從袋子裏取出一塊金屬片,隔著矮桌交給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看之下,的確大吃一驚。他看看我之後,目光又落在那塊金屬片上。

“你在哪裏找到這塊東西的?這塊金屬片怎麼破破爛爛的?”

“因為我是從老鼠洞裏找到它的。讓我先從發現這塊金屬片的經過說起吧!

我比你早潛入那棟房子,所以當時屋內還算明亮,那間大廳……就是那個女人上吊自殺的大廳……”

金田一邊點頭,一邊看著金屬片的內容,不時揚起眉頭,不過,我可顧不了這麼多,繼續說道:

“我正抬頭望向天花上那個可以承受上吊者重量的鎖環時,正好有隻老鼠跑出來,由於我對老鼠沒有好感,就到處追趕它,受驚嚇的老鼠於是四處逃竄:最後跑回老鼠洞裏。”

“老鼠洞在哪一邊?”

“那個大廳不是有個朝左右兩邊對開的大門嗎?我想那道門大概就是正麵入口吧!在入口處對麵牆壁的右邊角落上,有一個小小的老鼠洞。我到的時候,屋內的光線還算明亮,但如果不是因為那隻老鼠出現,我肯定不會注意到那個小洞。”

“於是你就往洞裏瞧?”

“我還不至於有如此強烈的好奇心,隻不過因為老鼠衝進洞裏的時候,那塊金屬片便啪的一聲從洞裏彈出來,所以我才用拐杖把它掏出來。

這塊金屬片被摺成小小的一塊,我想應該不是被老鼠叼進洞裏。而是被人……比方說是被由香利塞進洞裏的,哎呀!推理是你的本行,我這個門外漢還是少下評語為妙。”

“這是短歌嗎?”

金田一耕助指著破破爛爛的金屬片問道。

“應該是吧!當我看到‘微風輕拂池端之地,低吟風鈴之音哀戚’的詞句時,我就想作者應該是法眼琢也,因為在他的歌集中有一本名為《風鈴集》的作品。”

金田一耕助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頃刻間,他的目光又集中在那塊金屬片上,因為金屬上還出現了以下的字跡——

救我由香利

“阿耕,這是用口紅寫的嗎?顏色有點怪怪的。”

“你覺得呢?這塊金屬片被摺成一小塊塞在老鼠洞裏,所以表麵很髒,周邊也被老鼠咬得破破爛爛的,可是我認為它應該還算是滿新的金屬片。這塊金屬片為什麼會出現在那棟屋子,而且被放置在老鼠洞裏呢?”

“阿耕,我認為確實有位叫由香利的女性……我不知道她有多大年紀,但是以小說的角度來看,年輕一點會比較好。也就是說,她應該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性。

這位由香利不知道為了什麼緣故被囚禁在這棟空屋裏,而且遭到嚴密的監控。由香利想告訴外界自己被囚禁在此的消息,卻沒有書寫的工具,於是她拿起口紅,寫下這樣的句子。

我想就算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歹徒的監控之中,但是他們大概也不會阻止年輕女性帶化妝品或口紅之類的東西吧!

“當然、當然。接下來呢?”

“由香利雖然可以用口紅寫字,卻一時找不到可以寫字的紙張。當她思索該怎麼辦的時候,正巧看見眼前這塊金屬片,因此就用口紅在這塊金屬片上寫下求救的句子。”

“可是成城先生,這間空屋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塊金屬片?就像我剛才所說,我認為這塊金屬片在塞進老鼠洞之前,應該還是一塊全新的金屬片……”

“這個嘛……阿耕,我把這個貧瘠、灰色的腦細胞發揮到極限,所得到的推理結果是——這裏是法眼琢也先生的舊家,琢也先生寫了一本叫《風鈴集》的作品,所以他一定對風鈴有特殊的偏好。

而且,這塊金屬片上端中央的地方有縱向的裂痕,所以我猜,這會不會就是吊在風鈴上的金屬片?大概是由香利硬把它扯下來……”

“喔……原來如此。”

金田一臉佩服,猛點著頭說道。

“就算是這樣吧!但是,這麼一問空屋為什麼會有風鈴呢?就算是琢也先生對風鈴非常偏好,也不至於……”

“這個嘛……阿耕,我們先不管這個部分,我之所以這麼說的原因,是因為這個金屬片有用錐子錐過孔的痕跡。而且這裏有一個縱向的裂痕,我認為是有人用力把掛在某個物質上的金屬片扯下來所造成的。”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盯著我看。看到他認真的表情,我想也許我那有點傻的幻想式推理是正確的,因而我也跟著瞪大眼睛。

“阿耕!”

我不由得壓低嗓門說道:

“這麼說,我的推理是正確的嘍!那棟空屋裏是不是有風鈴?我正想在空屋裏一探究竟,並試著找出風鈴掛在何處時就被你逮個正著,還讓我出盡洋相……”

“哎呀!我根本沒這個意思。”

金田一耕助接著說道:

“現在還不到告訴你風鈴這件事的階段,但是由香利卻是真的把掛在風鈴上的金屬片硬扯下來,並且用口紅在上麵寫下這些字句。隻不過她到底有什麼打算呢?”

“當然是想把它丟到圍牆外麵,告訴別人自己被囚禁在空屋的事情嘍!可是我猜想她的舉動遭到阻礙了。”

“你說的阻礙是……”

“監視她的人來了,由香利不想讓監視者看到這個金屬片,便把金屬片摺成小小的一塊,塞進老鼠侗裏。

雖然我不知道由香利後來遇到什麼狀況,但是這個金屬片卻被我發現了……這就是我的推理,阿耕,你有什麼看法?”

“嗯,應該可以說‘雖不中亦不遠矣’吧!”

“就算是這樣……阿耕,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說聲謝謝?”

“當然、當然,你發現這個金屬片,我真是太感謝你了。”

“阿耕,我可不是要你謝我這件事。這個金屬片上應該留有指紋吧!而且應該是使用口紅的女性,也就是由香利所留下來的指紋,這件事對你來說,不是一項重大的發現嗎?”

金田一耕助露齒笑道:

“哈哈!我絲毫沒有小看你所發現的事,隻不過想要采到由香利的指紋,隨時都可以采到,所以我不認為這是非常重要的事。不過,我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謝,這塊金屬片暫時交給我保管,可以嗎?”

“可以、可以,就送給你吧!”

“對了,成城先生,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聲道歉。”

“什麼事?”

“事實上,剛才能在空屋那兒遇見你,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好了。因為我本來打算在看過那棟空屋之後就去成城拜訪你,然而今天晚上八點我約了朋友在銀座見麵,所以剛才我還在擔心到時能否有充裕的時間往返成城呢!”

“哈哈!原來是這麼回事,這麼說,我的冒險行動也不是全然沒有意義的嘍!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請你幫我保管這個東西。”

金田一耕助將一個布包從矮桌子上遞過來。

“這是什麼東西?”

“你解開布包看看。”

筆者解開布包一看,不由得張大眼睛。

隻見一個大型的茶色信封中,有金田一耕助的筆跡——“法眼家族調查報告”。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明白了,阿耕,你沒有封上封口,就表示我也可以看看裏麵的資料嘍!”

“與其說無所謂,不如說是我想請你看看,如此一來,你就能明白由香利在法眼家中的地位了。”

“原來如此,這個案件看來相當有趣呢!”

就在這個時候,阿妙把內人帶上二樓,筆者那一晚的冒險行動隻好在此告一段落。

樂團成員

爵土樂團“發怒的海盜”成員介紹如下:

鋼琴佛羅裏達阿風秋山風大郎

鼓手德州阿哲佐川哲也

喇叭大力士阿敏山內敏男

薩克斯風邁阿密阿雅原田雅實

吉他手軟骨頭阿平吉津平吉

主唱小雪山內小雪

在金田一耕助的桌上,有一張寫著五位爵士樂手和一名女性主唱的綽號及名字的便條紙。便條紙上的鋼筆字跡是阿修——多門修的。

這不是個完整的爵士樂團,隻是由五人組成的五重奏爵士團體。

筆者並非有意談論爵土樂的曆史,更何況我對爵士樂的知識和素養並不充足。

然而,這種九十年代由黑人創於路易斯安納州的輕快流行音樂,在二十年代風靡全美國,特別是進入三十年代之後,由於收音機的普遍,更使得這種輕快的旋律以及強烈的節奏感,迅速散播到每個角落,最後甚至席卷整個歐洲和日本。

三十年代初期,金田一耕助在美國過著放蕩不羈的生活,並在美國的夜總會、酒館洗餐盤,他一定曾聽過爵土樂史上著名演奏者的演奏,因此,當他現在傾聽舞台上“發怒的海盜”的演奏時,嘴角不禁發出微笑。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七日晚上,金田一耕助在葫蘆二樓的雅室裏,和筆者夫婦一起共進完晚餐之後,就跑到和光前和多門修見麵。

多門修比金田一耕助早到一步,他一看到金田一耕助的人影,便默默地朝新橋方向走去。金田一耕助見狀,趕緊跟在多門修後麵,並且和他保持五、六步的距離。

八點鍾是銀座人潮最多的時刻,盡管走在如織的人群中,身長五尺八寸的多門修,依然顯得十分突出。

多門修是一位高大、帥氣、運動神經發達的男人,那個時代的男人還不流行蓄長發,所以多門總是把頭發梳得光光整整;在夜總會上班的時候,則穿一件純白襯衫,配上一條黑色的領結。

金田一耕助先前和本條直吉見麵的時候,之所以猜測本條直吉可能是酒館或酒吧裏的酒保,就是因為聯想到多門修的緣故。

但是今天的多門修卻跟平日的裝扮大不同相,他把頭發披散在額前,身穿一件花俏的夏威夷衫,臉上還掛了一副大大的太陽眼鏡,一副混幫派的模樣。

兩人在資生堂的角落往右轉,沒一會兒又在下一條大街左轉。

在這條窄街的兩側開滿了酒店和料理店,各式各樣的霓虹看板把街上的行人瀉染得五顏六色。最後,多門修用肩膀撞開位於左側掛著“巴黎”看板的店門。

在左側櫃台前的吧台處,已經坐了五、六位客人,正在和櫃台裏的兩、三位女人聊天喝酒。右側則有五、六間可容四位客人的包廂,每一間都坐滿了客人,看來這家店真可以用“高朋滿座”四個字來形容。

多門修一走進去,櫃台裏老板娘的目光立刻移到他身上。

“哎呀!阿修,你怎麼打扮成這個模樣,難道你又重操……”

老板娘說到一半便停下來,因為她注意到隨後跟進來的全田一耕助。

她隨即愉快地點頭說道:

“歡迎光臨,阿修,最後麵那間包廂是空的。”

說完,老板娘自己也跟著走出櫃台。

“請這邊走。”

老板娘手腳俐落地擦拭桌子,並且說道。

“阿修,這位客人就是你經常談起的那個人吧!這位先生,這孩子承蒙你照顧。”

“討厭!什麼‘這孩子’,我已經不是小孩子!更何況,我跟你又差不到幾歲。”

“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以前那副小流氓樣……這陣子之所以變得比較成熟穩重,還不都是托這位先生的福。這位先生,多虧你照顧他,但是請你繼續管教,千萬別客氣。”

“不、不、不,都是我在麻煩阿修,他給了我不少幫助呢!”

“阿修,你瞧瞧,人家多會說話,要是這位先生放棄你的話,你可就沒前途了。對了,先生您要喝點什麼呢?”

“喂,我們侍會兒還要去一個地方,現在隻是在這兒商討一下作戰計劃。”

“沒關係、沒關係,老板娘,請給我一杯啤酒,阿修也跟我點一樣的吧!”

過了一會兒,老板娘便把兩瓶啤酒送過來,笑著說:

“請慢用。”

接著她便轉身走開。

金田一耕助笑著說道。

“阿修,你在東京的時候,還好有這麼一位善解人意的‘支持者’。”

“哎呀!老哥,你別再拿我窮開心了,她就跟我姊一樣,老是羅羅嗦嗦的。”

“所以羅!雖然我不知道老板娘是以妻子的心情做為你的支持者,還是隻提供你經濟上的援助,然而不可否認的,她總是把你的一切打點得非常好。”

“喂,你要是再消遣我的話,我可要翻臉羅!大哥,談生意要緊嘛!”

接著,多門修從口袋裏取出筆者一開始就列出來的“發怒的海盜”的成員表。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說道:

“阿修,這位綽號‘大力士阿敏’的山內敏男,就是問題人物——天竺浪人羅?”

“嗯,絕對不會錯。我先把在鬆山書店調查的結果,大致跟你報告一下。”

聽了多門修的報告,金田一耕助發現這個叫阿敏的男人經常變更居住的地方,而且在他搬高原來的住處、移居到新住處時,多半不會把新住址告訴他原來的房東。

也由於阿敏經常搬家,所以彌生才會失去他的消息。

“那麼,他現在的住處是……”

“這五位成員和女主唱的住址都已經掌握在我的手中,而且那個叫小雪的女人不知道是山內敏男的妹妹還是情人,總之,他們兩個住在一塊兒。”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寫在便條上的地址問道:

“五反田?這是什麼地方?”

“它原本是一家計程車公司的車庫,後來因為那家公司破產,所以山內敏男他們便廉價頂下那個地方,兩人住在二樓,而且,他們之中有人有卡車……”

“卡車?為什麼?”

“他們的演奏技巧不錯,還滿受觀眾喜歡的,因此他們經常會開著卡車到美軍軍營表演。聽說這輛卡車大都是由小雪駕駛,其他的團員偶爾也會幫忙開車,至於山內敏男則從不開車,因為他喜歡喝兩杯。”

“對了,剛才你說到一件奇怪的事,你說不知道山內敏男和小雪到底是兄妹還是情侶關係,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因為團員們一開始以為這兩個人是兄妹,可是最近這兩人結婚,之後又以夫妻的姿態住進那間車庫的二樓。因此,這件事在團員之間已經變成最具爭議性的話題。

“那麼,你並不知道這兩人的背景羅?”

“非常對不起,我隻知道他們好象是戰爭孤兒,不過,他們兩人都刻意隱瞞自己戰前的事情。”

戰後爵士樂解禁之後,各地的爵士樂團和小型樂團都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昭和二十二、三年左右,我曾經去拜訪過一個叫‘饑餓骨骸’的爵士樂團,當時山內敏男也正好在那裏實習。”

多門修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後,繼續說道。

“那時山內敏男差不多二十出頭,見了麵我才知道他這個人身強力壯,搬樂器對他來說不是什麼費力的事,而且他也非常和氣,不論你說他什麼,他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於是大夥兒便開始叫他阿敏或敏哥,有時候,阿敏也會把他妹妹小雪帶來。

小雪當時十五、六歲,長得非常可愛,唱起歌來沒有任何的稚氣,一副大人模樣。

此外,小雪音感極佳,頭腦非常棒,她雖然連小學都沒有畢業,可是卻能立刻記住看譜的方法,因此她當女主唱的風評還不錯,團員們都稱呼她為小雪或雪妹,儼然一副偶像明星的樣子。她非常仰慕山內敏男,隻要是山內敏男說的話,不論什麼她都會答應。”

“原來如此,於是這兩個戰爭孤兒因為踏進爵士樂團這一行,才解決生活上的窘境。”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後來由於‘饑餓骨骸’解散,山內敏男輾轉換了好幾個樂團;他這個人非常有才氣,在他換工作的同時也學會了大部分的樂器,其中喇叭最適合他的個性。”

“‘發怒的海盜’是什麼時候成立的?”

“聽說成立一年了,山內敏男話不多,卻有相當大的包容力,是一個很不錯的領導者。他登高一呼便召集到現在的成員,評價還不錯,不過最近可能會解散。唉!他們這些人經常是離離合合的。”

“嗯,你剛才說原先大家以為這兩個人是兄妹,後來卻結成夫妻,而且還在團裏引發一些爭議……”

“是啊!因為大家都很喜歡小雪,尤其是鼓手德州阿哲——佐川哲也。有一天,這個人抓住小雪,正準備霸王硬上弓的時候,山內敏男剛好趕到,兩人大吵一架後,佐川哲也的左眼被山內敏男狠狠地重擊一拳。

在這之前,大家隻知道山內敏男是個好好先生,從來沒有人注意到他竟然擁有一身蠻力。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好好先生——山內敏男就多了個‘大力土阿敏’的綽號了。”

“原來如此,所以他們之間便有了芥蒂?”

“佐川哲也的鼓技超群,聽說他以前就跟山內敏男爭奪領導權,自從山內敏男將小雪公開占為己有之後,兩人的爭執因而浮上台麵。

聽說佐川哲也這個人性還不錯,可是醋勁卻大得令人害怕,他的年紀好象跟山內敏男差不多,此外,聽說團裏還有一個比較年輕的見習生……”

“這些團員以前是做什麼的?”

“聽說佐川哲也以前從事修理汽車的工作;鋼琴手秋山風太郎擁有一家製造歌舞伎道具的名店——‘山藤’,他在家排行老二,個性沉穩,頗像山內敏男這一類型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