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接受委托(2 / 3)

(不,你一點也沒有歇斯底裏的樣子。)

金田一耕助本想說這句話,可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因為這種不純熟的應酬話並不適合用在彌生身上。

“金田一先生,你大概已經了解我想委托你調查的是什麼事了吧!”

“不,我仍不知道是哪件事……”

“是由香利的事。”

“這位由香利小姐就是您的孫女?”

“是的,她是我唯一的孫女。”

“由香利小姐發生了什麼事?”

“她被綁架了!”

聞言,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吃驚地看著彌生。

“夫人,您為什麼認為由香利小姐被綁架?”

“因為前天早上綁匪來過電話。由香利是從輕井澤被綁架的,所以我叫阿滋回來,想知道其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聽了他的敘述之後,我才知道由香利被綁架了。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就在我思索該怎麼解決的時候,風間先生便向我介紹你。”

“這麼說,您孫女被綁架的事,至今還沒有任何人知道?”

“是的,我還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

“由香利小姐的雙親呢?”

金田一耕助從剛才就注意到這件事。

阿滋隻希望姑奶奶能同意他和由香利結婚,可是由香利的父母對這件事又有什麼看法呢?

“啊!”

彌生重新打量金田一耕助,說道:

“原來金田一先生對我們家……”

“是的,我對法眼家的一切還不是很清楚,我所知道的部份隻到琢也先生死於戰爭期間為止。”

“其實這樣也不算少了,金田一先生。”

彌生輕輕點點頭,接著說:

“那麼,我就先簡單介紹一下法眼家目前的情況吧!”

我們夫妻倆隻有萬裏子這麼一個女兒,因此在萬裏子長大成人之後,便為她招贅一個夫婿。她的先生名叫古澤三郎,是我已故丈夫琢也的學生,由於他和萬裏子結婚的同時,已答應入贅法眼家,因此後來便改名為法眼三郎。

三郎和萬裏子夫婦也隻生下一個獨生女——由香利,她今年二十二歲。不好意思,我說的是虛歲,因為我不習慣算實歲……我們那一輩都是這麼說的。”

“是啊、是啊!沒關係,那麼接下來呢?”

“對了,三郎、萬裏子夫婦兩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他們是同時去世的。”

“都是死於戰亂嗎?”

“不,他們死於昭和二十二年,當時戰爭已經結束,由於駐軍進駐日本,汽油容易拿到手,也因此造成他們夫妻倆喪命。”

“這麼說,他們是死於車禍了?”

“是的。那年夏天,因為阿滋就要赴美留學,我、由香利和阿滋都在輕井澤……對了,剛才在這兒的光枝也跟我們在一起。

後來三郎和萬裏子也自己開車來輕井澤玩,他們在輕並澤住了兩個晚上就離開,那一天是八月二十五日的下午四點,我永遠忘不了這一天。

那天下午不知為什麼突然起了一陣濃霧,就連我們在輕井澤的別墅裏也伸手不見五指,我說的一點也不誇張,那天的霧的確非常濃,而碓冰嶺濃霧的情形更加嚴重。當時我一直勸他們多留一天,事後回想起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預感吧!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在碓冰嶺那個地方有一百八十八個彎道,而第一百六十二個彎道聽說經常發生事故。

總而言之,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因為方向盤失控……車子一翻落到山崖下就立刻起火燃燒,兩個人就這樣……”

綁架

“這麼說來,由香利就成了法眼家唯一的繼承人了?”

“是的,對琢也來說,由香利是他唯一的孫女,對法眼綜合醫院的創始人——法眼鐵馬而言,由香利也是他唯一的曾孫女。我想綁匪綁架由香利的動機會不會就是這樣?”

“你說他們前天早上來過電話,是男人的聲音嗎?”

“是的,不過我不知道那應該算是男低音還是男中音,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有活力,應該是個年輕人。”

“那人有沒有要求些什麼?”

“沒有,對方並沒有提到錢的事情,可是卻說了更可怕的事。”

“你談那人提到更可怕的事?”

“是的,事情是這樣的,當時我在自己的房間內,而且房裏隻有我一個人,突然間,電話鈴聲響了,話筒另一端是一個充滿活力的男聲,對方一直問我是不是法眼彌生夫人,他確認了兩、三次之後才說由香利暫時由他保管。

那時候,我立刻問對方是誰,甚至直接問他是不是需要錢,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就是要錢,結果……”

“結果怎樣?”

“電話那頭傳來世上最歹毒的嘲諷聲,而且對方說話的語氣也變得非常輕浮。那人說:‘夫人,你以為任何事都可以用錢解決嗎?我要的不是錢,而是由香利的身體。由香利將在我這兒住上一、兩個禮拜,我會盡全力憐惜她的。’那人還說:‘放心吧!我不會要由香利的命。’……”

彌生在描述這段對話時,眼中充滿了恐懼的神色。

“我一直想扳回劣勢,所以不斷提醒自己千萬要冷靜、鎮定,如果我自亂陣腳的話,家裏的人一定會更害怕的。就在我頻頻追問他的身分時……”

“對方回答了嗎?”

“嗯,那人說他是天竺浪人。”

“他說他是……天竺浪人?”

“是的。”

“夫人,您知道天竺浪人這個人嗎?”

“金田一先生……”

彌生表情痛苦他說道:

“關於這件事,我稍後會再做說明,現在我先把電話的事說完。”

“那麼,請您繼續說下去。”

“天竺浪人……”聽到這個名字,我的確有些害怕,我想對方似乎也了解我的情緒反應,因此立刻發出嘲弄的笑聲。

那人還說:‘夫人,想不想聽由香利的聲音?想的話,我可以讓她跟你說兩句話。’不用說,我自然是央求對方讓我跟由香利說話。”

“所以由香利就來接電話了?”

“是的,但是這當中花了一些時間,好像是有人把由香利從別的地方帶到電話旁邊。

後來,電話那頭傳來由香利的聲音,我聽她說話的聲調,她似乎一點兒也不害怕,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我間她人在哪裏,她卻說沒辦法告訴我,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哪裏。她還格格地笑著說:‘奶奶,我好像被綁架了。’唉!戰後的女孩子真的是……”

戰後的女孩子不全是這樣,可是從阿滋剛才所說的話中不難了解到,由香利的確是個狂放不羈、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孩。

“由香利還說了什麼嗎?有沒有什麼令你印象深刻的話?”

“這個嘛……金田一先生,我覺得由香利好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還是經曆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似的,她一直反複說:‘奶奶,有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就連你都不知道唷!這件事真的非常不可思議……’”

“你知道她所說的‘不可思議的事’究竟是什麼嗎?”

“我不知道,而且我根本猜不透她心裏在想些什麼。不過,我從由香利說話的語氣聽來,她好像真的碰上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那孩子的個性相當固執,不論我再怎麼問,她都不肯再多說,也有可能是她根本沒有辦法暢所欲言吧!但是,她最後說了這麼一句話——‘奶奶,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我以前也曾經無故離家出走,隻是這一次時間稍微久一點而已。放心吧!到時候,我一定會平安無事地出現在你眼前的。至於阿滋和五十嵐奶奶那兒,也請你轉告一聲,那麼,拜拜羅!’接著,她又把話筒交回給之前打電話給我的那個男人。

‘夫人,這樣你就明白了吧!由香利一點也不害怕呢!我招待她一、兩個禮拜就會送她回家。’那人哈哈大笑幾聲之後,便哢嚓一聲掛斷電話。”

彌生說完的時候,聲音還在顫抖。可是這位堅強的老婦人仍然沒有掉下眼淚,她似乎從不在人前露出她脆弱的一麵。

“對了,夫人,您知不知道由香利可能被帶到什麼地方嗎?比方說有沒有聽到什麼特殊的雜音?”

“沒有,金田一先生,當時我非常震驚,滿腦子都在擔心由香利的安危,根本沒有餘力再去注意其他的事。電話掛斷之後,我又認真地思索了好一會兒,仍然沒有發現對方那裏有什麼特別的聲響。

當然,電話掛斷後我立刻打電話到電信局,拜托他們調查剛才那通電話是從哪裏打來的,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原來如此,那麼夫人,請您告訴我關於天竺浪人的事情。”

彌生靜靜地從茶幾下方的置物架取出一個紫色的布包,她解開布包,從裏麵拿出一個封得非常緊密的大型牛皮信封。

接著,她又從布包裏取出一把剪刀,剪開封口後,拿出一本B6尺寸的書本。

“請你看一下這個。”

金田一耕助接過來看了一眼,隻見書的封麵上寫著——“詩集醫院坡上吊之家”,作者是“天竺浪人”。

“我可以翻開看一下嗎?”

“可以,請看。”

當金田一耕助翻開薄薄的封麵時,書裏突然掉出一張小紙片。他連忙撿起掉在膝蓋上的紙片,發現那是一張新聞剪報。

“啊!我差點忘了,請你先看一下這張剪報。這是我剪下來的。”

這張剪報貼在白紙上,上麵還用紅筆注明——“剪自昭和二十二年六月十六日A報早報”,標題是“醫院坡空屋中年婦女自縊”,報上的內容如下:

藝高輪郵局職員杉田誠(四十八歲)數日前發現位於醫院坡途中的空屋散發出惡臭,於是在昨天(六月十五日)午後,和附近居民山田吉太郎(五十二歲)一起進入空屋一探究竟,不料卻發現後麵西式房間內有一位中年婦女上吊自殺。

死者年齡約三十六、七歲,除身穿暗綠色裙子、白底襯衫外;並無任何可供辨認身分之物,同時亦未發現任何遺囑。

初步判斷死者已死亡數日。該空屋乃法眼家的舊宅,戰爭期間法眼家均已疏散到田園調布,而且在昭和二十年三月的空襲事件之後,屋舍遭到嚴重損毀,所以該屋己成一棟廢棄的空屋。目前高輸警局正照會屋主,以確認空屋中的女性死者是否和法眼家有關係。

金田一耕助看完之後,將剪報夾回書中問道:

“夫人,這件事……”

彌生表情十分痛苦,可是語氣卻很平靜。

“金田一先生,當時我真的忙得不可開交,就算有好幾個分身,還是不夠用。

你知道嗎?我一方麵得重建法眼綜合醫院,另一方麵還得經營五十嵐家的事業,每天幾乎都無法好好看報,尤其是那則報導被編排在社會版最下麵的位置,因此我一直沒有注意到它。

我平常習慣將每個月的報紙裝訂成一個檔案,等到有空的時候再拿出來翻閱。因此等我注意到那篇報導時,已經是七月時候的事了,距離發現死者之日也已經超過二十天。

唉!要是我早點注意到那則新聞,或許能盡快妥善處理,隻可惜……總之,我到現在仍然對這件事感到非常遺憾。”

“這麼說,夫人認識那位上吊的婦人嘍?”

“是的,我知道她是誰。雖然我們不曾見過麵,我卻經常聽我先生提起她。”

“她和你先生的關係是……”

“她是琢也的情婦,嗬嗬!”

彌生苦笑道:

“父子倆做出同樣的事,這是不爭的事實。

琢也是我父親的私生子,從小在池端的小老婆家中長大成人,他在過了中年之後也另覓新歡,把小老婆養在池端。

其實這都怪我不好。我一個女流之輩成天在外麵拋頭露麵,根本無法好好陪伴自己的先生,琢也隻是想要一個能讓他靜下心來休息的場所罷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昭和初期。唉!我實在太大意了,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先生有外遇……昭和七年,由香利出生時,那位叫冬子的女人也生下一個女兒,因此我先生才告訴我這件事。當時,我先生五十一歲,他自己也覺得羞於見人。”

金田一耕助壓抑內心的訝異問道:

“這麼說,那個女人的孩子就成了由香利的阿姨了?”

“正是如此。那女人所生的孩子可以說是萬裏子同父異母的妹妹。”

“那位叫冬子的女士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我的意思是說……她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她也是個可憐人……這些都是聽我先生說的。

她是一個木匠的女兒,名叫佐藤冬子,原本也有一個結婚對象,對方是日本畫家,但後來由於發生一些狀況,隻好嫁給一位叫山內什麼的。

聽說他們兩人的年紀相差很多,而且她先生走的時候,還留下一個養子——山內敏男。

雖然她先生死了之後,這孩子跟她之間就沒有任何親屬關係了,但是這個孩子……我先生經常叫他敏兒或阿敏,他非常喜歡冬子,冬子這個人又和我先生的親生母親非常相似,是個十分溫柔善良的女性,於是阿敏就把冬子當成自己的親生母親看待。

我先生認識冬子的時候,她正帶著敏兒在銀座的咖啡廳當女服務生,由於我先生非常喜歡她,因此從昭和五年起,就把他們帶到自己小時候住的池端住下來。正因為他從來沒有外宿的紀錄,我才一直……唉!這隻能說,我的確稱不上是一位好妻子。”

“那麼山內敏男也一塊兒被接到池端住嗎?”

“是的,我先生非常喜歡敏兒,這或許也是因為我們沒有兒子的緣故吧!”

“夫人從沒有見過他們嗎?”

“是的,我曾央求我先生讓我見見他們,可是我先生不肯,因此我也不便太勉強我先生。

可是小雪……她是冬子的女兒,我想我至少可以見她一麵吧!然而那孩子似乎長得不是很好看,每次我先生一提到那孩子,總會禁不住歎息道:

‘她是一個被詛咒的孩子,生來就是那種臉孔。’”

“夫人,我想知道冬子自殺的經過。既然她的身分如此特殊,想必夫人應該有調查一下吧!”

種下仇恨

彌生稍微調整一下呼吸,眺望簷下的風鈴,一會兒才把視線移到金田一耕助身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