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怪事一籮筐(2 / 3)

“哦,是結婚紀念照。”

德兵衛和房太郎互看對方一眼,說道:

“恭喜、恭喜!是你要結婚嗎?”

“這怎麼可能?如果是我要結婚,就不會厚著臉皮來照相館接洽,老實說,是我姊姊要結婚,因為她很害羞,所以才叫我來談這件事,雖然這場婚禮隻有自家人參加,可是畢竟是一生的紀念,所以姊姊仍希望能拍一張結婚照。”

“原來如此。”

“老板,我可以外拍,就讓我去吧!”

“這怎麼可以!如果是其他的照片也就算了,這可是非常重要的結婚照呢!”

就在德兵衛左右為難的時候,身穿夏威夷衫的直吉正巧從外麵回來。

“直吉,你回來得正好,小姐,他是我兒子,攝影技巧很不錯。直吉,事情是這樣的……”

直吉一喧聽德兵衛說明事情的始未,一邊打量那女人。

“好,就由我去外拍吧!”

直吉一口答應下這份工作後,便推開一扇矮門,走進櫃台裏,拿出許多樣本放在櫃台上麵。

“你想拍什麼樣的尺寸?結婚照通常是以25.5×30.5公分的尺寸最好。對了,除了新郎、新娘的照片,是不是還要和親朋好友合影留念?”

“不,這是隻有我們自家人才參加的婚禮,至於朋友大概隻有五、六位,所以姊姊說,等客人都回去之後再拍結婚照,總之,我姊姊是個非常害羞、內向的人……”

“哪裏,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直吉皮笑肉不笑地敷衍道。等照片尺寸、加洗張數和是否裱背都定案之後,他便用算盤很快地算了所有的費用。

“啊!對了,這些錢……”

女人從口袋裏掏出幾張鈔票。

“這是訂金嗎?”

“是的。”

“對了,照片衝洗出來之後,要送到哪裏?”

“這個嘛……照片什麼時候可以洗好?”

“嗯,今天是八月二十八號,所以九月三號以前應該可以完成。”

“九月三日……那麼那天傍晚四點左右會有人來這裏拿照片,你放心好了。”

“好的,這是收據,請你收下。”

直吉也不管一旁的德兵衛拚命地向他使眼色,就把寫好的收據交給對方。

“到時候請拿著這張收據來取照片。還有,今天晚上九點,我在這兒恭候大駕。”

等到女人走出店門外,德兵衛立刻皺著眉頭喃喃自語。

“奇怪,那女人自始至終都沒提起任何人的名字……”

直吉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結婚照片

“這麼說,那天晚上有人來帶路嘍?”

由於直吉沉默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催促地問。

“是的,有人來帶路,而且還是新郎本人。哈哈哈!”

直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新郎自己來帶路?”

“原先我也不認為這個人就是新郎,隻以為他是新郎的親戚。對了,那天晚上外麵就像打翻墨汁般的漆黑,所以,帶路的男人還特別帶著手電筒來。”

金田一耕助靜靜地聽直吉說下去。

“那男人拿著皮包走在我的前麵,不知在嘀咕些什麼,有時候還會高聲大笑,有如喝醉酒一般。不過因為他看起來不像會暗中搞鬼的人,所以我也就安心了。”

“你們一路上沒有交談嗎?”

“沒有,我開口問了兩、三次話,可是他卻很不耐煩地吼道:‘-嗦!吵死人了!’。再說,你看看他這個長相……”

直吉一邊指著照片裏的新郎,一邊格格地笑著說:

“我要是把他惹火了,難保不會被揍得鼻青臉腫。因此我隻好跟他賠不是,然後識相地閉上嘴巴。對了,金田一先生!”

“什麼?”

“我可是生於高輪、長於高輪的人,小時候幾乎跑遍了這一帶,高輪沒有一個地方我不熟悉。但是昭和二十四年春天,我從西伯利亞戰場回來的時候,卻發現這一帶整個都變了。”

“哦,你是從西伯利亞回來的?”

“是的,我跟我爸努力了四年,才把本條相館恢複到現在的光景,盡管如此,現在的照相館依然不及我們以前照相館的一半大。

不過,水泥建築的確堅固多了,像附近房舍的牆壁全都是搖搖欲墜,而且到處都有燒焦的痕跡。我試著在高輪附近走一遭,沒想到以前的風貌完全不見了,我根本不知道哪裏是哪裏。

二十八日那天晚上也是一樣,四周黑得可以用伸手不見五指來形容,雖然到處都有路燈,但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老實說我當時很害怕,不過那位小姐既然說走路隻要十五、二十分鍾就可以到,我也隻好盡量忍耐,結果到了目的地之後,我才發覺那是我認得的地方。”

“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是的,那是醫院坡。”

“醫院坡?”

“以前這地方本來有一個正式的名稱,但是明治中期時,這裏蓋了一間大醫院,所以人們便把這裏叫做醫院坡。你曾經聽過法眼綜合醫院嗎?”

“法眼綜合醫院?我曾經聽過這個名字,它好像是一家很有名的醫院嘛!”

金田一耕助一臉嚴肅地回答道。

其實金田一耕助根本不是一個行為舉止拘謹、嚴肅的人,隻是為了不讓眼前這位高高在上的照相館小開看扁,所以才佯裝出一板一眼的樣子,否則這筆生意就做不成了。

“是啊!那是一間相當大的醫院,內科、外科統統都有,稱得上是一家綜合醫院,設備又好。對了,金田一先生,當我在二十四年春天從戰場上回來的時候,所到之處都是斷垣殘壁……”

“你想說的是……”

“聽說在戰時,芝公園裏有一個高射炮陣地,有一次敵方朝這裏扔炸彈,正好落在法眼綜合醫院上,因此我回來的那一年,也就是二十四年左右,隻能用‘廢墟’這兩個字來形容那一帶的淒慘景象。

法眼綜合醫院的隔壁是法眼院長的家,那是一幢有常春藤纏繞的典雅西式建築,所以附近的居民都叫那棟建築為‘常春藤之家’。我被帶去的地方正是法眼先生的住所。”

“那麼,法眼先生的住所也被炸毀了嗎?”

這個時候,就算直吉再怎麼有心機,也很難從金田一耕助的語氣中感覺出任何憂傷。

“常春藤之家已經被炸成灰燼,但是附屬的和式房子倒是完好如初地保留下來。”

“目前誰住在那裏?”

“那裏現在隻是一棟空屋,並沒有人居住,不過仍留有門燈,玄關和屋內也都有電燈。”

“那你有沒有問帶路者為什麼走到那裏去?”

“有啊!我問他:‘這是法眼先生的家吧!’結果那位先生便笑著說:‘是啊!’我是法眼家的親戚,因為是一生一次的結婚大事,所以今天晚上暫時在這裏借住一晚。”

“後來又怎麼樣了?”

“他帶著我走進一個相當寬敞的玄關,我發現他們特別先灑過水來散熱,此外,他們還用一扇大型的屏風把院子隔開,屏風上畫了一個高山族的老先生和老太太。

後來,我們又通過一道寬敞的走廊,走廊也打掃得非常幹淨,每一處都有電燈,可是我並沒有發現到其他人。經我一問,那人才又說:‘是啊!彌生老奶奶現在正在田園調布。’”

“誰是彌生老奶奶?”

金田一耕助的語氣裏還是聽不出絲毫的感情。

“我也問過這個問題,沒想到那個留胡子的男人又跟我提起法眼先生這個人。他說:‘隻要聽到法眼叔叔,就知道是指琢也叔叔。’經他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

在我征召入伍之前,法眼醫院的院長的確就是這位叫法眼琢也的醫學博士,可是聽說在醫院被炸彈擊中的時候,他也被炸死了,當時好像還死了許多人,包括醫生、病患和護士……等等,至於他口中的彌生老奶奶,則是法眼琢也的未亡人。”

“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打斷直吉的談話。

“法眼琢也這個名字我並不陌生,可是那個男人為什麼叫法眼先生‘叔叔’,卻叫他的未亡人‘老奶奶’呢?”

因為冷不防被問到這個問題,直吉不由得吃驚地重新打量金田一耕助。

“的確,經你這麼一說,我也感到很奇怪。可是當時我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因為法眼琢也如果還活著,自然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他當然也就稱呼他的未亡人為老奶奶了。”

“說的也是,這不能怪你沒注意到。對了,這個男人究竟和法眼家有什麼關係?”

“這件事我本來想問,但就在我準備開口的時候,留胡子的男人突然打開走廊盡頭的一扇門,等我看清裏麵的狀況後,終於什麼都明白了。”

“你是說……”

“那是一間大約五坪大的西式房間,裏麵亂七八糟的,所有樂器散亂一地,包括吉他、小喇叭、鼓……對了,還有薩克斯風哩!”

“他們是玩爵士樂的人?”

“是啊、是啊!雖然現場沒有任何樂團團員,可是卻有三、四個塞滿煙屁股的煙灰缸,這可說是他們練習後的證據。此外,桌上除了香檳之外,還有兩、三瓶洋酒,以及葡萄酒杯和威士忌酒杯,煙灰缸裏也有還在冒煙的香煙。”

“你剛才說一看到這個房間就全部明白了,你究竟明白了什麼呢?”

“金田一先生,玩樂器的人不都是留著落腮胡,連鼻子下麵也蓄著一撮小胡子嗎?我聽說最近一些有錢人家的少爺,或是家世背景不錯的年輕人都非常喜歡這種造型、裝扮。”

“原來如此。就因為這樣,你覺得所有的謎底都揭曉了。也就是說,這個留胡子的男人就是法眼家的人?”

“不論多麼有名望的人家,總是會出一些不肖的子孫吧!”

“那麼,樂團的其他成員呢?你不是說現場沒有其他人嗎?”

“我也問過了。留胡子的男人說那群人剛才還跟新娘鬧成一團,但因為現在要拍結婚照,所以新娘才先拜托大家回去。他們還說等新郎、新娘洞房之後,還要再回來瘋一個晚上。”

“原來如此,那麼……”

“是的,接下來就是非常重要的場麵了,那個男人叫我先在散落一地樂器的房間等著,然後獨自走進隔壁的房間。

過了一會兒,他出聲叫我進去,我便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對了,那一間就是我拍這張結婚照的房間,裏麵大約十坪大,牆邊有一扇金色屏風,新娘坐在椅子上,新郎則站在她旁邊,他的左手還放在新娘的肩膀上。”

“你就這樣拍下這張結婚照?”

“是的,隻是事情有些奇怪……”

“你說事情有些奇怪是指……”

“我們當攝影師的,總是習慣在拍照時幫新娘整理一下衣擺,或是調整一下姿勢,才能讓照片拍得比較好看。可是這位留胡子的男人卻拒絕讓我做這些動作,當照相機擺好之後,他就不準我再往前踏出一步。隻要我稍不留神朝新娘走近一步,他就會像隻發怒的獅子般,整個人氣得怒發衝冠。

因此,我隻好笑著對他說:‘你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可是我心底覺得奇怪得不得了。”

“你為什麼覺得奇怪?”

“是因為那位新娘子。”

“新娘子怎麼了?”

“這個新娘子就是當天傍晚來我們照相館要求拍結婚照的女人。”

神秘的新娘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看著照片裏的新娘子,本想說些什麼,沒一會兒卻又改變主意。

“這麼說,是新娘子自己跑去請你們拍結婚照的?”

“是啊!她說因為自己的姊姊很害羞,所以才由她出麵,沒想到她說的姊姊卻是她本人,因此我才覺得奇怪。更奇怪的是,她臉上的表情很嚴肅、陌生,就像頭一回見到我似的。”

金田一耕助再次仔細觀察照片裏的新娘子。

“你真的沒有弄錯嗎?去照相館請你們拍照的女子和這位新娘真的是同一個人?”

“女人一旦化了妝,容貌多少會有些改變,可是我敢肯定這女人就是那天下午去照相館的女人,不過,金田一先生……”

直吉的眼中突然又出現一抹懷疑的目光。

“難道你認識這個女人?”

“這怎麼可能!對了,你沒跟新娘子說過話嗎?”

“我想跟她交談,可是卻礙於那位留胡子男人在一旁,所以根本不敢跟她“話。更何況她的眼神……剛開始,我還以為她是不好意思,可是後來我才發現,原來她一直看著遠方,好像在做夢一樣。”

“她一直是這種眼神嗎?”

“是的,從開始到結束都是這種眼神,因此我才覺得很怪異。金田一先生,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光憑一張照片,並不能很清楚的看出什麼東西。對了,本條先生,你有什麼看法?你確定這個新娘子是活著的嗎?”

“當然,隻是她給人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直吉固執地盯著金田一耕助的雙眼看。

“老實說,我懷疑這女人是不是被人注射藥物了。”

“藥物?你是說麻醉藥?”

“是啊!就是那玩意兒。”

“你好像對麻醉藥很有研究。”

直吉聞言,身體突然抖動了一下。

“金田一先生,我知道你一定很懷疑我的為人,所以我得在這裏稍微澄清一下。

我從戰場回來之後,和幾個軍中的朋友從事一些偷偷摸摸的行業,不過麻醉藥品,我是絕不沾惹的,因為我覺得隻要沾上那玩意兒,就會後患無窮,因此我對麻醉藥品方麵的知識,其實是非常淺薄。

當時我的腦子突然浮現一個念頭:這個女人該不會是被這些玩樂器的人下迷藥了吧!”

“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露出牙齒笑著說:

“對了,那位留胡子的男人怎麼稱呼新娘子,他有沒有叫她的名字?”

“沒有,他隻是一直用‘喂、你’之類的字眼叫她。”

“那麼接下來呢?”

“我一拍完照,新郎便抱起新娘到後麵去。當時那個滿臉落腮胡的男人臉上堆滿笑容,心情似乎非常愉快。”

“那麼新娘子呢?”

“這就更奇怪了。她好像藥效過了,多少恢複點意識似的,眼神看起來靈活多了,可是她並沒有想逃走的意思。”

“於是你就回去了?”

“不,我因為一時好奇,很想瞧一瞧這座宅院究竟是怎麼回事,就偷偷用腳推開門,隻見外麵是一條狹窄的走廊,走廊對麵是一間和式房間。和式房間的紙拉門半掩,台燈還亮著,房間裏有一組友禪(染有花、鳥、山、水之類圖案的綢子及其染法)之類的大紅寢具。

胡子男人走到走廊上,就從外麵用腳把門帶上,因為那時我聽對麵傳來拉門的關門聲,接下來就聽到男人取悅女人的聲音,以及女人嗲聲嗲氣的撒嬌聲……我覺得心裏麵有些毛毛的,便趕緊扛起照相器材逃出這棟宅院。”

直吉的雙眼緊盯著金田一耕助,似乎想打探他心中有何想法。

金田一耕助卻很有技巧地回避他的視線,並且說道:

“這麼說,當時你認為這樁婚姻有問題,很可能不是在女方的同意之下所結的婚,而是胡子男人用麻醉藥控製女方的意識,然後再侵犯她……”

“大概是吧!至少當時的氣氛給我這樣的感覺。可是這麼一來,他們為什麼又要叫我去拍照呢?照片不是會成為日後的證據嗎?”

“對了,你後來有沒有再去那戶人家看看?”

“等一等,在此之前我還有些事要告訴你。那位留胡子的男人好像是叫阿敏,新娘叫阿漩。”

“你怎麼知道?”

直吉一邊打量皺著眉頭的金田一耕助,一邊說:

“我一離開那戶人家就直接衝下斜坡,後來我才知道我走的那個斜坡叫裏坡,而它的正麵則是醫院坡。

當我來到裏坡途中的時候,正好聽見坡下傳來一陣嘈雜聲,似乎有五、六個人正準備走上斜坡……由於那條路正好形成一個T字型,左側斜坡下麵是學校的運動場,右側是一條窄路,為了避免讓他們看到我,我趕緊走進窄路,躲在一座土堆後麵。

老實說,當時我一顆心噗咚噗咚跳得好厲害,因為T字型的街角處有路燈,我很怕會被他們發現。”

“然後呢?”

“還好那些人並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他們隻是逕自談笑著,我則整個人縮著,連動也不敢動一下。”

直吉想確定金田一耕助是否對這件事感到好奇,可是因為金田一耕助始終靜靜地抽著煙,他隻好輕笑一聲,繼續將那些人的對話轉述給金田一耕助聽:

“他們當中有人說:‘照相館的老板大概已經回去了吧!’聽那人的聲音好像已經喝醉了。另一個人說:‘那還用得著說嗎?都已經一個鍾頭了,這會兒阿敏說不定正抱著阿璿在床上親熱呢!隻是我不懂,阿敏和阿璿這麼做可是兄妹亂倫那!’‘德州佬,你真傻!’‘我是很傻,是個企圖強暴阿璿未遂的傻子,你瞧我的左眼。’‘是啊、是啊!當時我也嚇呆了,你的眼珠子還被阿敏揍得飛出來了!那時候的阿敏還真是火爆。’‘畜生,瞧他平日笑嘻嘻、一副大好人的模樣,沒想到那時候竟然像凶神惡煞一般,我可從來沒見過阿敏那麼奇怪。’‘喂,等一等!’‘幹什麼?’‘不喜歡阿璿的人請舉手!哈哈哈!沒有人舉手吧!’‘總之,今天晚上的婚禮就這麼結束了。’‘什麼呀!怎麼就這麼結束了?我們根本不會把阿璿當成是阿敏的情婦或是老婆。’‘哦,原來如此,今天晚上的婚禮隻是一種偽裝啊!’他們談話的內容大概就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