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高大年提起耗子藥,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湯,我立刻怦然心動,也立刻想起了賣“好吃牌”毒鼠強的白發老漢兒提起的被毒死的二愣子,他臨死之前還說這耗子藥“好吃栗子味兒”!如果……
我不敢往下想了。
“王行長,您趕明兒就遠走高飛了。剩下的事兒還需要我們想轍呢!您說什麼也得來兩句夠勁兒的,否則,咱可把個美人兒直接辦啦!”
王學兵已經喝得醉薰薰的,舌頭也不怎麼利索了,支支吾吾地繼續胡諏道:
飛得漫天美人來
留與大家春宵醉
眾人起哄道:“好!好!美人兒留下來,咱兄弟想咋辦就咋辦!”
高大年像是流了口水:“我可不舍得幹得太痛快!她滋潤了,我就不滋潤了!”
一群鬼魅魍魎立刻大笑成一團。簡直分不清誰是誰了。
此時的我,已經沒了憤怒。我一切的委曲,突然之間化為了我心的冷靜;我一切的憤怒,也在突然之間變得了我心的冷漠。我無聲地笑了。我想讓死去的“方義”為我再幹一件事兒,就是除掉人間的妖魔!
那一瞬間,我沒任何猶豫,立刻從挎包裏摸出我本準備扔掉的毒鼠強。沒想到的是,我從筆記本裏找出來的用於包毒鼠強的紙,竟是方子洲寫給我的記錄著我倆那次最熱烈、最難忘性愛的短文!雖然方子洲的肉體早已不複存在,但是,他龍飛鳳舞的漂亮篆書,現在卻依然曆曆在目:
應該說,我最幸運的是唇,它最先從你的額頭開始,在豐胰的軟玉上,一路的吻下去,把它的濕熱印遍了你的全身,印遍了每一個角落。
應該說,我最幸運的是鼻,它跟著唇,聞盡了你的芳香,曉得每一處芳香最細微的差異。
應該說,我最幸運的是眼,高山、峽穀,鮮花、綠草,湖光、山色,盡收眼底,隻是似乎還沒有看夠。
應該說,我最幸運的是舌,嚐過了你小巧、光潤的舌,又盡情地滋潤那玫瑰的花瓣,舔盡那玫瑰花心的朝露。
還應該說,我最不幸的是花之莖,在煎熬中等待,在等待中煎熬,在春光最明媚的時刻,卻含著點點露水,先於花兒枯萎了。
我的眼睛被淚水沁得模糊了。我本來隻想把一包老鼠藥倒進狗頭湯,因為,我當時的思維是異常冷靜的,我想二嘎子隻給二愣子吃了一點,就要了他的小命,這一包下去,已經足夠這幾個鬼魅魍魎受用了。我還不想讓他們感覺這湯的栗子味兒太濃!但是,讀了方子洲的短文之後,仇恨已經完全代替了我的理性,我毫不猶豫地把全部老鼠藥都撒入了湯中,嘴裏默默地念叨著:“好吃,栗子味兒!你們吃吧!栗子味兒,好吃!你們喝吧!”
恍恍惚惚下樓的時候,我的腦海裏已經想到了這樣一個場景:高大年端了狗頭湯進屋,每個人舀了一碗,一定是王學兵最先品嚐。王學兵一定搖頭晃腦地讚美:“狗頭湯,鮮美!真是栗子味兒!”而後,眾壞蛋附和著:“好吃?栗子味兒?咱也喝一碗!”於是,他們一個不落地喝起來。
我剛下到一樓,一男一女突然向我迎麵走上來。
男的,瘦小枯幹的樣子,穿白襯衫係紫紅色領帶,黑紅臉膛,原來竟是合作銀行的駱行長!由於章總的作梗和一拖再拖,合作銀行與京興市摩托車公司的存貸款業務,依然沒有進展,隻有高大年的高爾夫球場,給南郊支行存過幾千萬而且很快就轉走了。於是,駱行長不甘心,他現在就是又不失時機地拉存款來了。
駱行長的臉皮比城牆拐彎處薄不了多少,他一上來就握住我的手,一片真情地說:“柳韻,柳經理,終於又見到您了!京興市摩托車公司宴請愛農銀行王行長,咋能不叫我!這個單,咋也得我來買!”而後,這個幹瘦身材的男人竟擠眉弄眼地對我這樣一個小女子媚笑道:“不是還惦念著您們多給我存款嘛!您在時那單業務,現在還啥也沒做呢!”
女的,胖乎乎的,一直望著我很不自然地笑,卻一直沒開口。我感覺她很麵熟,但由於內心慌亂,一時想不起她是誰。後來,才突然意識到,她就是王學兵的老婆――謝莉娟!是剛被駱行長公關下來的個人儲蓄存款大戶,這次是被駱行長硬拉過來,說好話、拉存款的。
駱行長依然客氣著:“柳經理,您不一塊再坐坐了?”
現在,我的心有如亂麻,但是,我隻有一個意識是清醒的,就是王學兵即便走了,耿德英一夥也會宜將勝勇追“窮寇”,是絕不會放過我的。現在,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我要立刻趕到苟連生的網吧去,馬上通過電腦,啟動我的郵件群發軟件,向全中國乃至全世界散發方子洲的《“噬金案”調查》,隻有這樣,我的生命才因破而立,才能得以保全。
當時,看著駱行長和謝莉娟上樓的背影,我沒意識到應該叫住並支開他們。因為,我沒想到他們也會品嚐那栗子味兒的狗頭湯,更沒意識到駱行長雖然算不上是什麼好人,雖然是個地地道道的勢力小人,雖然為拉存款始終不擇手段,但必然罪不當誅!謝莉娟雖然罪行屬實,但是,由於她已經獲得了美國國籍,一切罪惡,都應該由美國的法律進行審判!
等我在苟連生的網吧裏啟動了我的郵件群發軟件,再回到好景海鮮餐廳的時候,發現餐廳的門口亂亂轟轟地停了許多車,有警車,有救護車,還有看熱鬧的黑壓壓的人群。
據看熱鬧的人說,這裏剛毒死了人。三樓雅間裏的一桌,五男一女六個人,無一幸免!救護車竟成了運屍車!
此刻,我的心裏雖然明明白白的知道殺人是要償命的,但是,我沒有恐懼,隻有快樂,甚至還有了幾許成就感。我想,麵對天下人的快樂,我一個人的損失,甚至生命的付出,又算得了什麼!?我想,這舍己為天下的想法,大概也是方子洲窮其短暫一生所追求的目標,大概也是章亦雄死去時能感到安詳的精神寄托!我想,九泉之下的那個何大媽一定會為此而快樂,因為是我讓奪取她家園的人終有惡報!還有我的“方義”,也一定是滿足的,因為,它雖然舍去了生命,但是,它以生命的代價換來了惡者的神形具滅!
心潮澎湃之後,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馬上自首。但是,想起這群黑幫的罪證全部被我埋藏在清水窪的薅草裏,便隻得打車奔赴京興市的南郊。但是,讓我萬萬料想不到的事情卻發生了:我埋藏罪證的地方已經被人動過,那些錄象帶、錄音帶、照片早已經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