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鬧鬧的吃完飯，一家人聚在屋子裏說了許久的話，商姨娘見花蕊娘麵露了些倦容，便開口讓她先歇會兒，站起身來就轟著兩個小的出了屋。
花蕊娘脫掉鞋子外衣躺上床，立刻舒服得伸展了四肢，閉上眼沒一會兒，就沉沉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直到掌燈時分她才醒過來，走出房門一吹晚風，登時覺得神清氣爽，身上的所有疲勞都一掃而空。
隔壁的屋子裏麵響著極有韻律的讀書聲，伴隨著田壩裏頭傳來的陣陣蛙鳴，令人感到愜意而又心安。花蕊娘伸了個懶腰，見灶間裏頭還有燈光，便躡著腳步輕輕地走了過去。
“醒了？給你留著菜，先洗把臉，我給你熱一下就能吃。”商姨娘正在收拾碗筷，見花蕊娘進來，就趕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轉過身笑道：“對了，那個叫彩玉的丫頭我送她去了食肆那邊，家裏實在住不下，隻好叫她和桂花小元她們擠一擠。”
“嗯，先將就著，幸好現在天還不冷，食肆那邊也還算寬敞。”花蕊娘應了一句，便從木架子上取下洗臉盆。商姨娘拎起銅壺給她倒了水，伸手試了試溫度，又接著道：“下午的時候你趙嬸子來了一趟，聽說你回來了，特意給咱們送了隻野兔過來。我剔了骨頭剁成肉沫用辣子炒了，給你留了一大碗。”
花蕊娘從繩子上拉下布巾子浸在銅盆裏，回過頭來眼睛霧蒙蒙的看著商姨娘：“姨娘，還是在家好。”
“那是，不是常聽人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商姨娘彎腰扒開灶洞裏麵的火星，塞了一把樹枝進去引燃，便直起身來揭了鍋蓋，將菜倒進去翻炒著。同時溫和的笑道：“那兩個小的天天盼著你回來，要不就盼著你給他們帶好玩稀奇的東西。我別的都不擔心，就怕你在外頭吃不好睡不好，彩玉那丫頭看著挺機靈的，就不知道灶上的活計怎麼樣？”
“要說做菜的手藝，誰能比得過姨娘你？”花蕊娘胡亂擦了一把臉，便抬起頭來笑吟吟地看向商姨娘。商姨娘麵上有了幾分不好意思，立刻佯怒道：“你這孩子，老打趣我。”
花蕊娘掛好布巾子，端著盆子到門口把水潑了回來，商姨娘已經將熱好的菜擺在了灶頭上。花蕊娘尋了根小木凳坐下，就著昏黃的燈光吃了起來。商姨娘望著她笑了笑，又繼續去洗著還沒收拾完的碗筷。
中午那一餐吃得太飽，又一覺睡到現在，花蕊娘吃得幾口就擱了筷子。商姨娘聽到動靜連忙回過頭：“飽了？就放那兒你別動，我待會兒來收拾。”
花蕊娘摸著肚子站起來，轉身剛要往屋外走，想想又扭過頭，壓低了聲音道：“姨娘，玉兒姐嫁的那戶人家，我瞧著不太好。”
商姨娘聽花蕊娘說完孔三郎納妾的事情，呆了好半天，驚訝道：“你舅父原來不是最疼玉娘？他咋舍得……”
“我也不知道，自從有了洪姨娘……姨娘，難道對於男人來說，為了兒子，十幾年的妻女就真的那麼不打緊了？”對於田勤年的轉變，花蕊娘也是困惑極了。
“一樣米養百樣人，這人心跟人心不一樣。老爺太太原來是怎麼疼你和雲娘的？可不比朗哥兒少。”商姨娘將洗幹淨的碗筷放進櫃子，直起身來歎道：“可憐了玉娘，多好的一個孩子。雖說嫁雞隨雞，可哪兒聽說過正妻還沒進門，就抬了小妾的道理？那孔家做事這麼糊塗，玉娘將來隻怕要有苦頭吃。她要忍得還好，萬一忍不了氣，這糟心的日子恐怕還在後頭。”
“玉兒姐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娘子，憑什麼要去忍一個妾室的氣？她不忍還好，玉兒姐是個軟性子，我就怕她什麼難過事都往肚裏吞。”花蕊娘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說完見商姨娘臉色有些變了，才醒悟過來怕是刺了她的痛處，連忙描補道：“舅父如今心在洪姨娘那邊，玉兒姐這一嫁過去，隻怕娘家也幫不了她什麼。我一想起來就覺得愧疚，當初要不是我去找賀掌櫃設計整了玉兒姐她舅，李家也不至於是現在這樣，玉兒姐好歹還能有個依靠……”
花蕊娘越說越不是滋味，心頭沉重得仿佛壓了一塊大石頭。回來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當初太過衝動，實在是做錯了。
“這事兒哪能怪你？”商姨娘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寬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性子是天生的，就算你李家表舅還得力，孔家看在他家的份上多瞞上一陣。可等到玉娘進門，這些糟心事兒該來還是要來。你舅母這人性子也太衝了些，當初要不是光顧著跟玉娘她爹置氣，挑揀女婿可是大事兒，怎麼都應該多打聽打聽。算了，這些話不該咱們來說，都已經這樣了，隻能盼著玉娘這孩子是個有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