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打開了門鎖。
“好了,進去吧!”
穿著皮草短外套的男人說。對秋日午後而言,這樣的穿著似乎有些誇張。隻要瞧一眼他那幹燥而全白的頭發,就可以估計他的年齡在六十歲上下,但他的容貌卻十分光澤且有活力,體型也像西洋人,腿長而魁梧。
他全身散發出精力,而沒有絲毫的粗野氣質,給人一種溫文儒雅頗具睿智的印象。他顯得非常鎮靜沉穩,有獨特,可以看出是位居領導者。
正如外型所顯示的,他的確是這樣的人物——日本音樂指揮界的長老,朝倉宗和。
“這房子好像有點陰森。”站在朝倉身後的男人說。他穿著西裝,打蝴蝶領結,極平凡的上班族打扮,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
此人中等身材,臉色灰暗,似乎缺少運動。他不斷地用手去扶往下滑的深度近視眼鏡。他顯然比朝倉年輕許多,神態上卻又比朝倉衰老。
“是嗎?”朝倉愉快而不以為意地說:“在不知情者的眼裏也許如此,但是,我是十分懷念這裏。”
“一定有很長的時間沒有人管理吧?”
“不、並沒有很久,頂多是七、八年吧!反正進去就知道了。”
“似乎有小提琴之妖會出現呢!”
“你鎮靜點吧!你不是無神論者嗎?”
“我是不相信有神或魔鬼,但妖怪則另當別論。”
“還是先進去再說吧!”朝倉帶著些不耐煩的表情推著緊閉的門。
跟在朝倉後麵站著的人,是在朝倉任職指揮的新東京愛樂管弦樂團裏擔任事務局長,同時也兼任史塔維茲小提琴比賽大會的事務局長,名叫須田道哉。雖然他在音樂界工作,但他對音樂卻是一竅不通的,而這一點也正是朝倉喜歡他的地方。
須田雖然不懂快板與行板的差別何在,但對撥算盤的平衡感則頗有獨到之處。
所謂的音樂指揮家都是專製的獨裁者,這一點朝倉也不例外,甚至可以稱為是典型的代表人物。
因此,須田對音樂的無知,對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哪一個對聽眾較具吸引力,向來是毫無興趣,這一點倒使朝倉減少許多麻煩。
門終於推開了。
兩個人走進一個空曠的房間,房子麵積不算很大,但客廳的天花板直達二樓高,因此乍進入裏麵時感覺房子很大。
“木頭的香味真好。”朝倉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現在的學校簡直就是鋼筋水泥箱,在那種地方,樂器怎能放心地發出聲音。小提琴是用木頭製造的,還是在木頭的環境裏才能發出最美好的聲音——喂——你在幹什麼?這是西洋式房子,用不著脫鞋呀!”
“原來如此,我正在找地方以便脫掉鞋子,幸好您告訴我。”須田好似才放心地走進來。
“你看怎麼樣?我在這裏渡過三年時光,到處都能勾起我的回憶。”
“是……”須田東張西望之後說:“不像我所想的那麼差,大慨不必花太多工夫就可以整理好。”
“你真是一個灑脫的人。”朝倉笑道:“我帶你到處看看吧!”
從大廳向右走,有兩扇寬大的門。
“這裏是餐廳,很寬大吧!”
這是個長形寬敞的房間,一張十分結實的長方形餐桌,擺在正中央,餐桌四周環繞八把高靠背的椅子。
須田用手敲打或搖動每一把椅子,似乎在試它們的耐力如何。
“一點也沒有鬆動,古董貨就是很結實。”須田激賞地讚美著。繼續又說:“一共八把椅子……參加決賽的是七個人,有一把備用的椅子,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這是質料很好的桌子吧?雖然很古老,但是是北歐的木材呢!”
“嗯,事情辦完之後可以賣到好價錢。”
“喂,你要弄清楚你是來幹什麼的!”
“是,是,我隻是開開玩笑。”須田實際上是個完全沒育幽默細胞的人,他以認真的表情說這句話倒顯得十分滑稽。
“裏麵的門進去就是廚房。”
“哦,那正是我最擔心的地方,廚房用具當然都很古老了吧。”須田說完立刻率先走進去,朝倉慢條斯理地跟在後頭。
“怎麼樣?”
須田走過去用手摸摸瓦斯烤箱、電子爐及瓦斯爐和料理台。
“看來好像還能使用,但是瓦斯器具必須請瓦斯公司的人來檢查一下。瓦斯的總開關可能已經關掉了。”說完,立刻又想起什麼似的,“說起瓦斯我才想到,這一帶是否已經換了天然瓦斯?”
“這個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換了天然瓦斯,就必須全部更換。”須田雙臂抱胸作沉思狀。要是能打開他的頭蓋骨,必能看到他腦子裏的算盤珠子撥得骨碌骨碌轉。“這樣一來的開銷太大了,不如隻留下燒開水用的瓦斯爐,三餐叫飯館送飯。”
“這樣未免太小氣吧!”朝倉皺一下眉頭說:“他們都是食欲旺盛,正大量消耗精力的年紀,你要讓他們像上班族一樣吃冷飯菜嗎?那還得了。除非是‘箴言’餐廳肯把飯萊送過來。”
“是這樣嗎?”須田似乎己料到朝倉會有這樣的反應,麵不改色繼續說:“那麼就必須雇用廚師了。”
“短期的就可以了,隻在這期間內需要用。”
“就是短期的才難找。”須田拿出筆記本把這件事記下來。“這裏麵的門是做什麼用?”
“通到後院的。”
“原來如此……我能了解。哦,那個通風扇也必須換新的。”
“為了保證參加比賽的人不發生食物中毒,一定要選好的廚師,多花點錢有什麼關係呢!”
“是。”須田露出苦笑說:“您的口頭禪又來了,‘花點錢有什麼關係呢’。”
“該用你的口頭禪接下去啦,‘那錢從那裏來呢’。”
“啊,算我說不過您吧!”須田很難得的真笑起來。
“那麼,現在就去看看其他房間吧!”
兩個人又從餐廳回到大廳,推開和廚房相對的門。
“這裏是客廳。”朝倉道。
“真是了不起。”把腦袋伸進門裏的須田瞪大眼晴發出讚歎。
“太暗了,你去拉開窗簾吧!”
“是……”
原本可以自己進去拉開窗簾的,但是職業使然,他比較習慣指揮別人去做。須田走進去,對飛揚起來的積塵不勝厭惡的樣子,但他仍勉為其難的把每個窗簾拉開。
這個房間結構十分細長——但是仍有足夠的寬度,往裏麵延伸得很深遠。
房間的布局分為兩部分,靠近門口大約有三分之一是客廳兼起居室,沙發圍著幾個小圓桌。與窗屍相對的牆璧下方有正式的壁爐,增添了客廳的莊重。
靠裏麵三分之二的空間顯然就是小型的演奏場,最裏麵放著一架演奏式大鋼琴,有二十幾個座位麵朝著大鋼琴的方向。雖然可以說是觀眾座位,但椅子並沒有固定在地麵,而是排列著也相當典雅古拙的椅子。
“哦……實在很了不起。”總算把全部窗簾都拉開了的須田,一麵努力而徒勞無功地用雙手撥開飛塵,一麵走向朝倉。
“很寬大吧,這裏曾經邀請過音樂家來演奏。那時候每個星期天也都有學生來演奏。”
“的確是個很不錯的地方。”須田再度環視四周,“也許還能做某種用途使用。”
“這裏?”
“在這裏舉行‘暑假音樂研習營’,你看怎麼樣?或在這裏舉辦演奏會也很有意思。對了,在這裏掛一個裝飾燈,這房間就可以命名‘騎士間’或‘公主間’……然後我們可以在廣告海報上刊登彩色照片。”
“倒不如叫做(傻瓜間),怎麼樣?”朝倉笑道:“別忘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比賽。”
“是。……那個壁爐還能使用嗎?”
“應該是能夠用的。冬天晚上,一群人聚集在這兒燒木柴取暖,那才真正有青春的感覺。”朝倉回憶道。
“可是,仍然必須考慮使用暖氣,因為這一帶很冷,尤其是入夜以後。”須田說道。
“當然。你要好好安排,不能讓她們把手凍僵了。”
“用煤油爐最便宜,但是這是木造房屋,萬一不小心發生火災……還是使用瓦斯好了。”
“這個,你就看著辦吧!”
朝倉說完之後,向著塵埃甫落定的客廳裏麵走去。他掀開演奏式鋼琴的琴蓋,拂去椅子上的灰塵坐下,手指在琴鍵上來回跳動,鋼琴聲音擴散在客廳的空間裏。
“看樣子是沒有問題。”朝倉點點頭說:“隻要調音後就能使用。”
“原來是準備要買新的嗎?”須田露出驚訝的表情說:“那要花一幹萬圓。”
“能在這裏放一架失音走調的鋼琴嗎?”朝倉說:“我們上二樓去吧。”
通往二樓的樓梯是在大廳,樓梯很寬,斜度也很和緩,與一般日本住宅很陡的樓梯成強烈的對比。
“二樓全部是單人房,每個房間都很大。”朝倉說道。
“真想搬到這裏來住。”須田歎一口氣。
朝倉打開最靠近他們的一扇門,這一次他自己進去拉開正麵的窗簾。
房間大約有五坪大,有床、書桌、書架、沙發,感覺上像是古老旅館裏的一個房間。所不同的是多了一個譜架。
“真是個很不錯的房間。”
“因為要在房間裏練琴,如果沒有這樣大的空間,音樂就不能充分發揮。”
“房間這樣就可以使用了。那個門是什麼呢?”
“是浴室。每個房間都有浴室和洗手間。”
“簡直和旅館一樣!”須田又搖頭讚歎。然後加一句,“也應該讓參加決賽的人負擔一點費用才對。”
“你……”
“開玩笑,別介意。”須田急忙說:“有幾個房間?”
“一共有八個房間,另外在樓下還有一個管理員住的房間。”
“八間,七個人來住是足夠了。另一個房間是您要住嗎?”
“不能那樣做,隻有參加比賽的七個人住在這裏。在這裏練習,然後參加決賽。”
“真是了不起的事。”
“隻靠技術是沒有用的,必須要有堅強的意誌力。”朝倉停了一下,說:“該看的地方都看過了,不必每個房間都看吧?”
“以後我慢慢再看,因為必須找木工來修補。”
“我也會慢慢想,是不是有什麼需要補充的東西。來這裏時他們便不是學生了,而是以要和對手競爭的身分來這裏,條件當然也不同。”
“是的。可是我還是希望不要花太多錢。”
“花點錢有什麼關係。今年的《第九》三次都由我指揮。”
“是真的嗎?這可太好了。那一定是場場客滿。”須田的腦筋立刻又開始計算利益。“S座……票價訂五幹圓吧!”
“你不可以訂會使貝多芬生氣的票價。”朝倉說道。
兩個人走到房外,朝倉把大門鎖上。
“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呢?”
“不知道最早的時候是作什麼用。”朝倉向著汽車走去,一麵說道:“好像經過幾次轉手,換了好幾個主人。”
“這裏其實也能當做旅館使用。”須田說道。
“事實上的確曾經做過旅館,但是維持不久。”
“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有……我是從管理員那裏聽來的……”朝倉支吾地說:“聽說這裏鬧鬼。”
“是那個房子嗎?”須田不由得停下腳步。
“不用擔心,我在那裏住了三年,連隻耗子都沒見到呢!”
“啊,嚇我一跳。”須田摸摸胸口作驚魂末定狀,“剛才我就說過我最怕鬼。”
“這件事你可不能說出去,大家都夠神經質了。”
“這個我知道。”須田邊關上車門邊說:“就是求我我也不會說。”
朝倉坐在汽車後座,須田坐進駕駛座後發動引擎。
汽車在樹林間行駛……
“真叫人難以相信這裏也是東京。”
“唯有這裏還留下一點武藏野的風貌。”朝倉看著車外說:“……內部裝潢那些事在十天內能完成嗎?”
“想辦法趕工吧!”
“拜托你了。應該早一點著手……可是中間間隔太久,對他們不方便。”
沉默了片刻。須田說道。
“誰最有實力呢?”
“每個人的實力都在伯仲之間。”
“好像很多人都看好纓井瑪莉。”
“她……的確是有實力的一個。可是,比賽往往會受當天情況的影響。”
“‘新作’由誰作曲呢?”須田問。
“你為什麼要問這些事?”朝倉的表情變僵了。
“沒什麼……隻是……如果是名家,報酬的金額就不同了。”
“到比賽當天為止,作曲者的姓名是絕對保密的,這一點你應該也很清楚。”
“是,我隻是隨便問一問罷了。”須田露出有點不自然的笑容。“……現在要回家嗎?”
“嗯,開回去吧!”
不久之後,汽車離開樹林小道:來到大路上,路上的汽車開始多起來。
大約三十分鍾的車程,汽車停在一個住宅前,住宅門上掛著“朝倉”字樣的牌子。
“明天彩排之前先到你那裏去。把計劃先淮備好。”朝倉下車時說。
“知道了。”
須田向朝倉鞠躬之後,他駕駛的車子很快就沒入車群裏。
朝倉開門進屋。但他立刻又出來走進車庫,車庫裏停著一部朝倉的BMW。朝倉似乎有急事般匆忙發動引擎。
就在BMW經過某一街角後,須田所駕駛的汽車也跟著出現,保持幾部車的距離,一路跟蹤……
二
“哦——有這種事啊?”片山義太郎由晴美手中接過盛第二碗飯的碗。
“你看該怎麼辦?我心裏一直都覺得很不安。”晴美表情嚴肅口氣認真地追問哥哥。
“你這樣問我……又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片山義太郎逃避似地說。他不僅僅是對妹妹這樣,他最怕女性的追問。
“哥哥總是這樣。”晴美給片山義太郎一個白眼,說:“你這樣怕事是升不了官的。”
“反正我永遠是基層刑警。”片山義太郎滿不在乎地說:然後埋頭急忙扒飯。
“你的意思是說警察已經為了發生的事忙不過來。對那些還不知道是不是會發生的事,是不能用寶貴的警力去預防的,是嗎?”
“你知道了,那就好辦。”
“真是……一點也幫不上忙!”晴美氣憤地說。她從片山義太郎麵前的一個盤子裏夾起最後一片生魚片,轉頭說道:“福爾摩斯,來,這個給你。”
看到晴美把生魚片給了正在吃飯的三色貓,片山義太郎立刻緊張大叫,
“喂,那是我留下來最後要吃的!”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福爾摩斯正嚼著生魚片,一副滿嘴生津的模樣。
片山義太郎鼓起嘴巴,把茶倒在碗裏,拌著剩下的飯吃。
正如前麵介紹過的,——片山義太郎年近三十還是個單身漢。常常被妹妹晴美諸如此類的欺負。
身材高大魁梧略帶遲鈍的感覺,溜肩膀兒使人覺得更具些性感,簡直可以男扮女裝了……而臉略帶童稚之氣,雖然很溫和,但實在稱不上是美男子。
晴美常開玩笑說兄妹倆是“野獸與美女”,其實這對心地善良、個性柔和的片山義太郎而言。是很不實際的形容。
再說這個家——雖然隻是極普通的二樓公寓——有兩名“美女”,晴美和三色貓福爾摩斯。也許讀者認為應該說一位女子和一隻貓比較妥當,但是,福爾摩斯是懂得被稱為“一個人”的,她是一隻奇妙的貓。
不過,或許福爾摩斯會抗議說:“別杷我和人類那種東西相提並論。”
她是一隻母的三色貓,正確年齡無法得知,不過從她那富有彈性的身體、色澤光滑的毛,以及敏捷的動作,可以知道她正當年輕。肚子的毛是白色,整個背部是茶褐色相間,那張銳利的貓臉是白、褐、黑三色兼俱。此外,右前腳全黑。左前腳則雪白,這麼特殊的顏色搭配也許是絕無僅有吧!
片山義太郎看著先吃完晚飯的福爾摩斯。她正不停地舔前腳擦臉,重複著這種“貓式洗臉”動作。
“不知從哪裏學來這種冼臉方式。”片山義太郎滿臉向往的神情說:“真好,隨時隨地都能洗臉。”
“別把話題岔開。”晴美說道。
“你還要繼續談?”
“是呀。根據我的第六感,我認為那個比賽是有危險,一定會出事。”
“難道是某一把小提琴忍受不了主人日以繼夜的虐待而起來革命嗎?”
“你……人家是認真在談這件事!”
“算了吧!不要把那種電話放在心上。”片山義太郎安撫晴美,“一定是競爭對手的惡作劇什麼的。”
“哥哥沒有聽到電話裏的聲音才會這樣認為,那聲音真的充滿惡意,我能感覺出來。”
“就憑你的感覺,你想調查一課的刑警會出動去追查嗎?不要做無理的要求。而且,你並不知道那些女孩的住址。”
“那還不簡單,打電話問問史塔維茲比賽大會的事務局就知道了,我去打電話。”
“等一等。”片山義太郎連忙阻止。隻要心想到,馬上付之行動,這是晴美的行動主義。
“放心,這麼晚打電話也不會有人接。”
片山義太郎這才安心坐定。
“那就好……可是,我不認為課長會答應去辦這件事。”
“那麼,就在你不上班的時侯,以個人的身分去辦這個案子。晚上下班以後到第二天早上,這一段時間夠長了,可以利用。”
“那我什麼時候睡覺?”
“不要緊,我替你睡覺就是了。”晴美一本正經。
“又不知道是誰打的電話,怎麼去查?”
“我覺得當時在餐廳附近的那個女人很可疑……應該去跟蹤她。”
“喂,拜托你不要去做一些沒頭沒腦的事,再遇到危險我可不管。”片山義太郎裝出受不了的表情。
晴美曾經有過好幾次主動卷入事件裏,差點把小命給丟了,做哥哥的當然擔心極了。
“我是不要緊的,因為有福爾摩斯跟著我,你說對不對?”
福爾摩斯對晴美的讚美毫不領情,兀自走到房間的角落。蜷成一團睡在棉墊上。
“喲,好冷談呀!”
“那種話要在喂飯以前說才有效。”片山義太郎笑道。
“真的沒有辦法嗎?”晴美表情認真,“難得舉行的比賽。希望能平安無事順利完成。”
“你的意思我了解……如果她們向警方請求保護,也許能采取適當的措施。”片山義太郎說道。
“那不行,必須在暗中保護。”
“在暗中保護?那樣更不可能。”片山義太郎瞪大眼睛頗不以為然。
“因為讓她們知道這樣的事,一定會影響比賽心理,就不能充分發揮,達到演奏水準。”
“這條件太困難了,不可能做到……”
這時候電話鈴聲響了,晴美伸手正要拿起電話筒,聽到片山義太郎說。
“如果是根本先生打來的,就說我不舒服己經睡覺了。”
晴美拿起話筒,
“喂,我是片山,啊!原來是根本先生。我哥哥常常說起受您照顧……您找哥哥嗎?他在這裏,他叫我告訴您,他不舒服己經睡著了。”
片山義太郎從晴美手中搶過話筒,
“抱歉,我妹妹胡說八道……什麼?我沒說過那種話,是妹妹瞎編的……什麼?又是凶殺?地點呢?知道了,我馬上去。”片山義太郎神情緊張地放下話筒。
“誰叫你不答應我的請求。”晴美仍不死心。
“還說。”片山義太郎準備出門。
“怎麼啦?是有什麼特別的案……”
“你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什麼?你是說……”
“參加音樂比賽的一個人,被人用小提琴的弦勒死了。”
“不得了啦——”晴美驚叫起來,“福爾摩斯!快起來呀,出任務啦!”
“騙你的。”——
晴美齜牙列嘴撲向片山義太郎。
“不要這樣,喂,快住手。”
正在做著春秋大夢的福爾摩斯被吵醒,露出被幹擾的不悅表情,看著兄妹兩人拉拉扯扯,它打了一個大哈欠,又躺回棉墊,繼續剛才的睡眠。
“來得這麼晚。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不,沒什麼……”片山義太郎輕輕摸著臉上刺痛的傷,“被貓抓的。”
“哦。”根本刑警似乎覺得很奇怪,問道:“你家裏那隻貓也會抓人嗎?是不是你想偷吃貓飯?”
“怎麼會有那種事!”
“算了,到這裏來吧!”根本刑警笑著催促片山。
凶案現場在新建住宅區外圍的雜樹林裏。要走二十分鍾才能到達最近的車站,一般人不會想住到那裏去。
尤其是在晚上,那裏就像深山一樣的漆黑,隻有少數零落的燈光。
現在和平常大不一樣,強烈的燈光照射著樹林的一角,有許多人在那裏忙著。看起來就像黑暗中掛著一塊銀幕,正放映著某種畫麵。
“真是難得。”片山義太郎邊走邊說:“這種地方真不容易發現的。”
“大概是神差鬼使瞎貓碰上死耗子吧!”根本刑警笑道:
“夫妻吵架,結果老婆從家裏跑出來,丈夫急忙在後麵追,一陣追逐戲的結果,跑進這片樹林裏來。”
“所以才發現屍體……”
“是老婆發現的。這一來也忘了吵架了,兩個人跑回家打電話到一一○報案。”
“這麼快發現屍體,說來運氣還是不錯,也許凶手就在附近。”
“那也說不定。看到屍體……”根本刑警看到法醫南田。
從樹林裏出來,就改向南田問道:“大夫,有沒有什麼發現?”
“深夜把人從被窩裏叫出來,還間得這麼輕鬆,至少也該帶一瓶酒來。”南田露出疲態一臉困相地抗議。
“下次我把蓖麻油裝在酒瓶裏給你帶來。死因呢?”根本刑警不理南田那一套。
“頭部受到重擊。凶器可能就是丟在旁邊的扳手,死者同時遭到同樣的凶器毀容。”
“毀容?”片山義太郎問。
“嗯,實在很慘。而且被剝光衣眼,想要認定她的身分可不簡單。”
片山義太郎的臉色開始發白,身為刑警卻神經脆弱,看到血就會暈眩,一想到死者被敲得血肉模糊的臉,片山已經開始貧血了。
“這個女人大概有四十五、六歲吧。”南田問道:“沒有找到舊傷疤或手術痕等特征。”
“你看是什麼時候幹的?”根本又問。
“大約是六點鍾左右。”
“嗯……還有沒有其他的什麼事?”
“目前隻知道這些。”南田和平常一樣,以平淡的口吻回答。
“可以搬走屍體了。”根本對其他工作人員說。一會兒,屍體放在擔架上,蓋著白布,抬了出來。片山義太郎拚命克製自己,後來他索性閉上雙眼。
“她的手……”南田像是在自言自語。
“手怎麼了?”根本問。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樣的手。很像是某個人的,但就是想不起來。”
“手還有什麼像不像的?”片山義太郎驚訝地問。
“你還年輕當然不會懂得這些,其實沒有比手更能代表一個人的,男人的手、女人的手、社長的手、一般職員的手、職業婦女的手、家庭主婦的手、勞工的手……都有非常微妙的差異。”
“原來如此。”片山義太郎聽得大感興趣,他悄悄執起垂在擔架外麵的右手,他看了又看,看不出有什麼微妙的差異。
當片山義太郎正想放下死者的手,偶然在手背與手心交界處,也就是寫字時壓在下麵的柔軟部分,發現有文字痕跡。
寫完一行字再要寫下一行時,如果墨水未幹,便會沾在手掌邊緣,就像這樣。當然和蓋章的情形不一樣,左右相反;看得也不清楚,但是……
片山義太郎非常仔細地看死者的手掌,似乎是片假名……〈滅〉(SU),還有〈夕〉(TA),接下來那個字是〈>〉(N)還是〈y〉(so)呢?
隻有這幾個無法湊成字的片假名字母,似乎也找不出什麼蛛絲馬跡,但是,慢慢應該可以查出她的身分吧。
屍體已經運走了。正向外走的南田突然轉過身來。
“我想起來了!”南田的口氣中帶著得意,“那是廚師的手!”
“聽說你們這裏需要廚師,所以我來看看。”那個女人說。
“嗯?”
“新東京音樂同好會”,在辦公桌上立著這樣一塊牌子。
辦事員道原和代坐在那兒,她心裏正想著今天的晚餐要做些什麼萊,突然聽到有人說“廚師”,使心不在焉的她嚇一大跳。
“聽說史塔維茲音樂比賽大會在招募廚師……”那個女人又重複說了一次。
“是的。”道原和代點頭道:“請你到那張桌子。”
道原和代指著另一張勉強塞進這個窄小房間的辦公桌,桌上的牌子寫著“史塔維茲音樂比賽大會”。“新東京音樂同好會”的字是用塑膠板粘貼成的。而比賽大會由於是暫時的組織,所以筒陋地在厚紙板上用奇異墨水寫了字。但是,那個辦公桌並沒有人在那裏。
“請問……負責人不在嗎?”那個女人疑惑地問。
“馬上來。”道原和代說。
“哦……”
道原和代把正在做的工作-不過是十五分鍾前才開始的——隨便收起來,站起身來向“比賽大會”的辦公桌走過去坐下。
“請說吧!”
“哦,”那個女人似乎感到很有趣。“原來是你一個人負責的。”
“是啊,本來是可以雇一個臨時的職員,可是我們的事務局長舍不得花錢……”道原說起緣由,牢騷就跟著來了,“讓我做兩個人的事情,卻隻給一份薪水,實在是太不應該,你說對不對?”
這時裏麵的門突然打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探出頭,
“道原小姐,剛才請你做的計算做好了嗎?”
“是,我馬上就做。”
“要快一點。”男人馬上變成一張苦瓜臉。然後把眼光移向那個女人。“是客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