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遙遠山鎮(2 / 3)

旅館以還沒準備好早飯為由拒絕他們,但他們硬是闖了進去。等吃上早飯已經是1小時後的事了。

“二位客人來得可真早啊!”

年輕的女招待端上來飯菜,上下打量著他們。

“從東京來就這麼趟列車。”

“哎!是從東京來的呀?”

棟居無意中說了一句,年輕女招待聽後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真沒想到在這個“電視文化時代”裏,竟有人對東京反應如此強烈,這使棟居非常吃驚。

由於有電視,無論在日本的什麼偏僻地方,凡大城市流行的東西,都會同時迅速地流行。與城市相比,有時小地方趕時髦反倒更大膽、快捷。其實眼前這個年輕女招待的打扮,同東京街頭上所見到的年輕姑娘並無絲毫變化。

“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棟居對她那種誇張的反應苦笑道。

“我特想去東京,即使不是東京也行,反正我想離開這個鎮子。”

“為什麼?這個鎮子又安靜又整齊漂亮,多好啊!我要是能在這兒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那該多幸福!”

“你沒在這兒住過,所以才會這麼說。我倒想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在這兒,出門全是熟人,大家低頭不見拾頭見,一生一世生活在這麼個小圈子中,想想就覺得乏味。”

“在大城市,有的在公寓裏生了病誰也不來探望,有的死了幾天也一直挺在那兒也沒人知道,你覺得這種日子好過嗎?”

“我就不願意在這巴掌大的一塊地方生活,人們彼此不了解,連私生活都了如指掌。無論怎麼安穩,我也不喜歡這毫無生氣的日子。也許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突然死去,但我還是想到外麵的天地去做事兒。如果有誰願意把我從這兒帶出去,興許我馬上就會跟他走。”

那種口氣簡直就是隻要棟居說聲“來吧”,她馬上就會跟著走似的。

棟居本來想說你的想法十分危險,但他欲言又止,因為即使說了她也不會明白。年輕人向往大城市。但又不了解它。不在外麵嚐嚐苦頭,是不去明白故鄉好的。所謂年輕人的美夢,歸根到底要靠自己親身去體驗,這是一位和中山種的孫女靜枝想法截然相反的姑娘。不過,也許靜枝的祖母就是出於和這位女招待同樣的動機離開故鄉的。

“哎呀,光顧說話了,飯菜和醬湯都涼了,實在對不起。”

女招待有些不好意思了,說著馬上往碗裏盛飯,香噴噴的醬湯味撲鼻而來,引得棟居他們的肚子咕哈咕咆地響了起來。

“兩位從東京來幹什麼?”

盛完飯後姑娘又問。這工夫旅館似乎開始忙碌起來,但姑娘卻毫不在意。仍然無動於衷。這對於要了解本地情況的東京刑警來說。可是絕好的機會。

“有點事兒想了解一下。你知道一位叫穀井種的人嗎?她生在這兒,但50多年前就離開這兒了。當然這是你出生以前的事,你從父母、祖父母那兒聽到過這個名字嗎?”

“穀井”是中山種結婚前的姓。

“穀井種?”

本來是隨便問問,沒想到對方的反應好像知道似的。

“知道嗎?”棟居迫不及待地問。

“我也姓穀井呀。”

“你也姓穀井?”

“這鎮上姓穀井的人多啦。”

“那麼,也許還是你的親戚呢。”

“要說親戚的話,整個鎮子上的人幾乎都是親戚,追宗問祖,都是一個老根兒。這也是我要離開這兒的原因之一。”

“你沒聽說過穀井種這個名字嗎?”

“這個我就不大有印象了。”

橫渡和棟居換了個眼神,相互點了點頭,似乎是說隻有到鎮公所去查了。

吃飯當中,旅館前的站前廣場上熱鬧起來。上班的高峰到了,行人匆匆忙忙,似乎有了站前廣場應有的模樣。

乘客下車的少,絕大多數是上車的,學生啦,上班的啦,幾乎都是往富山方向去的。即使如此,也還是有不少下車的人。公共汽車一班一班發得很快。路上的車輛也多了。

他們剛下車時覺得站前的馬路和廣場是那麼寬敞,可現在看來卻顯得很窄小。這個偏僻的小鎮已從寂靜之中蘇醒過來。開始了新的一天。

吃完飯後,已到了鎮公所辦公的時間。他倆按照剛才女招待提供的路線,徑直朝鎮公所走去。筆直的站前馬路兩旁低層的民房錯落有致。沿路一直走到頭是個丁字路口,由此右拐就是河畔,河畔附近有兩個叉路,左邊路麵有座橋,河麵寬廣,流水清澈見底。

據女招待介紹。這就是“井田河”。橋是鋼筋水泥結構的永久橋,河畔的牌了上刻著“十二石橋”。

雲開霧散。大地沐浴在陽光之中。河麵上反射的強光使得惺忪的睡眼更是欲睜不能。

他們在橋畔站下來,欣賞了一會兒井田河及其兩岸小鎮的景致。富山平原在這一帶開始出現丘陵,小鎮正好位於平原與丘陵的交界處。

小鎮沿連綿起伏的丘陵發展。井田河橫貫而過,流入北麵的富山灣。

這裏還沒受到高層西洋建築物的“入侵”,低矮卻標準統一的和式琉璃瓦房,給小鎮平添了別具一格的古色古香。上班高峰過後,整個鎮幹好像又要陷入沉睡般的安靜。這是日本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偏僻村鎮。依然保留著那種古老的地方村鎮的風貌。

“嘿,日本還有這樣的小鎮哪!”

橫渡咪起眼睛說道。

河麵波光粼粼,反射過來的陽光像是十分刺眼。

真是一個避開了‘機械文明’衝擊的小鎮!幾乎連個車影都見不著。

“機械文明決不去漏過這個小鎮的。車輛肯定會越來越多。是保持河水清澈和古鎮風格,還是將其拱手讓給公害。這完全要靠居民的意識。”

橫渡的話音剛落、幾輛大卡車吐著廢氣駛過了十二石橋。

卡車駛過之後,他們才猛然意識到此行的目的。鎮公所建在橋右麵的坡上。鋼筋水泥房子非常漂亮,是鎮上為數不多的洋式建築之一。也許是跟街道房屋配套設計的,這棟兩層樓的官廳房合同那古老的鎮子並非格格不入,外觀看倒像是個療養的醫院。

他們進了大門,來到“居民課”窗口。一位身穿製服的年輕女辦事員接待了他們。這種製服像件孕婦衫,近來在東京已極少有人穿了。棟居向她出示了警察證,並說明了來意。

“是穀井種吧?”

管居民的辦事員看到警察證,又聽說是大正13年的事。目光中流露出吃驚的神色。查閱古老的戶口,這並不希奇,感到吃驚的大概是警察證吧。

“請稍候。”

她從背後的檔案櫃裏抽出一本戶口簿。

“穀井種的原籍在上新街27X號,大正13年3月18日因結婚遷往群馬縣。”

一看辦事員拿來的戶籍簿,和鬆井田鎮公所的戶口完全吻合。中山種的父母均已去世,她是個獨生女,這在當時十分少見。曾有一個哥哥,7歲時病死。

中山種的父親也出生在這個鎮上。一直原戶籍簿,伯伯、叔叔們也全都過世了。隻有她叔叔的女兒,即中山種的堂姐妹還健在,就住在鎮上的福島,婚後改名叫“大室言野”。如果問她,或許能了解到中山種過去的情況。

為了慎重起見,他倆要了一份中山種原籍的複印件,並向女辦事員問明了上新街中山種娘家的舊址和大室吉野家的所在地,便出了鎮公所。

上新街是商業街,中山種娘家的舊址已辟為停車場。他們向停車場的主人一一一緊臨停車場的漁店老板,問了中山種娘家的情況,但一無所獲。因為那塊土地的權利,在轉到漁店老板手中前,已經經過了好幾代人。

這裏是八尾最具有活力的一角,50多年前的一切已經蕩然無存。在這寂靜的小鎮上,人們著實在日複一日地操勞著,日新月異的生活毫不留情地將過去日子的痕跡抹去。搬離這兒的人未給新搬來的人留下任何記憶。

倆人由此感到了人生的殘酷無情。

也許了解中山種的隻有她的唯一親人大室吉野了。為了拜訪她。他們直奔其住處。“福島”是在車站周邊發展起來的八尾的新開發區。尋著門牌號碼往前找,像是到了今天早晨小憩過的那家旅館附近。跑到路邊的巡警崗亭一問。要找的門牌號正是早晨那家旅館的門牌號碼。

“宮田旅館的經營者就叫大室。”

崗亭的巡警為東京來的這兩位刑警所感動,把他們一直送到了宮田旅館。

一進旅館,正巧先前的那位女招待迎了出來,她吃了一驚,眼睛瞪得大大的。

“哎,事情調查完了?”

他倆臨走時雖說過,也許今晚要住在這兒,可現在還是上午呀?

“不,還沒完。這兒有人叫大室吉野嗎?”

“吉野。那不是我祖母嗎?!”

“大概是吧。”

因為是中山種的堂妹年齡倒是差不多。看來這位姑娘也和這旅館沾親帶故。

“你們找我祖母幹什麼?”

“想見見她。”

“我祖母在後麵的房間裏,早就不問旅館的事啦。請問,你們找她幹什麼?”

“這兩位是東京的刑警,快去把老板娘叫來。”

聽崗亭的巡警這麼一說,女招待那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馬上跑進裏麵去了。

旅館的老板娘很快從裏麵跑了出來。

“我婆婆怎麼了?”

說話時她的臉色都變了。在這麼寧靜、偏僻的鎮子上,刑警來訪一定是出了大事。

“不,不,我們隻是想打聽點事兒,請別擔心。”

棟居一邊苦笑著,一邊消除老板娘的擔心。

“不過,從東京特意來找我婆婆,肯定有要緊事吧。”

老板娘又說。她仍未完全消除緊張和戒備心理。

“不,隻是順便來這兒,因為我們在鎮公所了解到您婆婆是中山種的堂姐妹。”

棟居邊觀察對方的表情邊說道。根據在鎮公所看到的戶籍推斷,這位老板娘就是吉野的兒媳婦。

這就是說她和中山種也有點沾親帶故,隻是老板娘臉上看不出什麼反應。

“我婆婆耳朵不太好使,有點背,但身體還挺好。”

老板娘見棟居態度和藹,似乎終於消除了戒心,將倆人領到了後麵的居住區。

吉野正在裏屋悠閑地曬著太陽。一隻貓兒趴在她的腿上,這是位很和善的老太太。八張榻榻米大小的和式房間,坐北朝南,明亮清潔,一看便知家人對老人照顧得很周到。

“奶奶,這是從東京來的客人。”

老板娘隱去了“刑警”這一富有刺激性的字眼,從這種處理方式中,也可以看出她生怕驚動老人。

顯然老人的生活環境十分優裕。正在幸福地安度晚年。刑警們突然意識到,中山種就不同了,年輕時遠嫁他鄉,老了卻從水庫大壩上摔下去死了,相比之下,同一血統、同一年齡段,其人生的結局卻有天壤之別,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從東京來找我。這可真想不到啊。”

吉野向倆人這邊礁了瞧,坐端正了姿式。刑警說了些初次見麵的客套話,免得讓老人緊張,然後便轉入了正題。

“啊,小種,好久沒聽人說起這個名字啦。”

老人的臉上馬上有了反應。

“您知道中山種嗎?”

棟居一追問,老太太就說:“何止是知道呢,小時候像親姐妹似的常在一起玩,好久沒她的音訊了,她身體健康嗎?”

老人似乎不知道中山種已死的事,那也就沒有必要把老人堂姐妹所遭遇的悲慘命運告訴她。

“我們想詳細了解一下中山種的情況,真是打擾您了。中山種為什麼要到群馬那兒去,您知道嗎?”

“小種當時是‘摩登女郎’,因為好新鮮。所以總想離開這兒。但她並不討厭這地方,而隻是想去個新地方。”

“她是怎麼和她丈夫中山作造認識的?”

“我也說不太清楚。好像是在富山製藥廠幹活認識的。”

“這麼說中山作造也來到宮山製藥廠打工啦?”

“是的,當時見她同外地人相好,爹娘氣得大發雷霆,兩個人就私奔了。”

“哦,私奔啦?”

“還沒正式結婚肚子就大了,爹娘說這孩子的父親來曆不明,怎麼也不讓把孩子生下來。於是她懷著孩子,和那男人手拉手偷偷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