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野山像是害怕被追究他的私吞罪,棟居苦笑了一下。
“好象是詩集嘛。棟居像擺弄寶貝似兒翻了一頁。”
“是西條八十的詩集。”
“西條八十?就是那位作詞家嗎?”
在棟居的印象裏,他是一位流行歌曲的作詞家。
“西條八十以歌詞作家而聞名,同時他還是一位出色的詩人。其充滿浪漫幻想的詩風無人能步其後塵。早在早稻田的學生時代就和日夏耿之介等一起創辦了同人雜誌,後留學法國,和那茨、馬爾德爾赫克一道發表過許多優秀的兒歌詩,與北原白秋齊名。我很喜歡他那種細膩、甜蜜的感傷情調。”
野野山沒想到在這個地方賣弄了一下他的文學造詣。他是西條八十的崇拜者,所以才把詩集帶回了家。正因為是崇拜者,那本詩集對他而言是很有價值的,所以他怕被追究“占有離脫物私吞罪”。
如果說這本書是約翰尼·霍華德遺失的話,那他又為什麼會有日本詩人的詩集呢?棟居覺得這是個新的謎。
這本詩集是戰後不久出版的,已經過了20多年了,自然就比較破舊。書上沒寫主人的姓名。
不管怎樣,《西條八十詩集》有可能是約翰尼遺失的,隻要有這個可能性。這就是一份不容忽視的證據資料。
棟居收下了詩集。
棟居對小說和詩集之類沒多大興趣,簡直可以說是毫無興趣。他認為這些隻不過是想象力豐富的人玩弄文字遊戲而建立起來的虛構的世界。他在現實社會中同凶惡的罪犯鬥智鬥勇,根本無暇理會那些虛構的東西。
棟居偶然從野野山那裏搞到了這本《西條八十詩集》、就想調查一下這個詩人。警視廳的圖書室裏有按學科分類的百科事典,他抽出其中的文學部分,查到了“西條八十”這一條目。那上麵介紹說。
一一一西條八十(1892一1970)詩人。生於東京牛叢。經早稻田中學、正則英語學校,進入早稻田大學英文係、東京大學國文係學習。在早稻田中學時期受其英語教師吉江喬鬆的文學熏陶,一生從事文學創作。1919年(大正八年)他發表了處女濤集《砂金》,以其充滿幻想、洗練的文字和甜美的感傷受到好評。1921年任早稻田大學講師,出版了翻譯詩集《白孔雀》(1920年)和詩集《素不相識的愛人》、《蠟偶》(1922年)。1923年留學巴黎大學,致力於研究16世紀以後的法國詩歌。在法國,他成為馬拉爾梅會員,與巴萊拉一同遊學。回國後任早稻田大學教授,成為抽象詩派的旗手。他在出版《西條八十詩集》(1927年)、《優美的喪失》(1929年)、《黃金之館》(1944年)等的同時,還主持了《詩王》、《白孔雀》《蠟偶》、《詩韻》等刊物的編輯,培養了眾多的詩人。他在〈紅鳥〉的兒歌詩運動中起到了核心作用,著有《西條八十童謠全集》(1924年)。他還為6000首歌曲作過詞,成為演藝界作詞的泰鬥。二戰後、除詩集《一把玻璃》外,還出版了《尼古拉·蘭波之研究》等。1961年成為藝術院會員。一一一(摘自分類日本《文學》雜誌)
“西條八十……約翰尼·霍華德……”
棟居從百科事典上移開眼睛,看著屋頂。這位生於日本的傑出抒情詩人和來自紐約貧民窟的黑人青年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棟居開始一頁頁仔細地翻閱剛才一目十行看過去的詩集,還是不能肯定這本詩集是約翰尼帶來的。但是棟居似乎有這樣一種預感。
詩集是昭和二十二年(1947年)出版的,這家出版社也早已不存在了。昭和二十二年距現在有20多個年頭了,這與在約翰尼被刺的公園中發現的麥秸草帽的陳舊程度是相同的。
約翰尼·霍華德——麥秸草帽——西條八十,連接這三者的橋梁是什麼呢?或許正隱藏在詩集甲。
棟居打算發現這座橋後,再把詩集提交到搜查會議上。
棟居小心翼翼地翻看著。這是戰後大量生產出來的劣質的“戰禍紙”,再加上天長日久,如果不仔細翻的話,裝訂線就會散了。
剩下的頁數越來越少,棟居眼中央望的神色越來越重。仔細地看了這麼長時間,還是沒發現“橋”的線索。
一一一詩集難道真是不相幹的客人落下的嗎?
書一頁頁地翻過,棟居感到越來越失望。剩下的頁數已寥寥無幾,書頁翻完,也就該絕望了。
翻到最後幾頁時。棟居眼神猛然一亮,翻書的手定在了空中。那些字剛一映人眼簾,棟居就感到眼前似乎閃過一道光芒。
一一一媽媽,你可曾記得我的那頂草帽?
就是夏日裏的那頂草帽,
在從難冰去霧積的路上,隨風飄進了路邊的空穀。
就是它了!
棟居不禁叫了起來。草帽出現在《西條八十詩集》中,棟居不由自主地興奮得渾身發抖。
那條幽穀也飛雪飄搖。
我那隻閃亮的意大利草帽
和我寫在背麵的名字。
將要靜靜地、淒涼地被積雪埋掉……
詩中繼續寫道。
一一一媽媽,我喜歡那草帽。
一陣清風卻把它吹跑。
您可知那時那刻我是多麼惋惜。
——媽媽,那時對麵來了位年輕的采藥郎中,
打著玄青的綁腿和手背套。
他不辭勞苦幫我找。
元奈穀深草高。
他也無法拿到。
一一一媽媽,你是否真的記得那頂草帽?
那路邊盛開的野百合。
想必早該枯萎。
當秋天的灰霧把山崗籠罩。
草帽下也許每晚都有蟋蟀歌唱?
一一媽媽,我想今宵肯定會像這兒一樣,
那條幽穀也飛雪飄搖。
我那隻閃亮的意大利草帽
和我寫在背麵的名字。
將要靜靜地、淒涼地被積雪埋掉……
棟居反複地吟誦了幾遍這首頗長的詩,最初的興奮平靜下來後,終於發現了這座“橋”的喜悅又漾上心頭。讀詩的感動給這種喜悅推波助瀾。本來對詩毫不感興趣的棟居,這回卻深切地體驗到了詩中夏天到溪穀旅行的母子倆人寄托在草帽上的情感。
幼年便被母親拋棄的棟居,深深被那懷念同母親一起度過旅行時光的詩歌打動了。作者寫這首詩時,可能已和母親分別,那頂草帽是那位母親給兒子買的吧?
棟居眼前浮現出一幅圖畫:在一個涼爽的夏日,一對母子在綠蔭遮蓋的溪穀中,手拉手走在路上。母親年輕漂亮,孩子還小,盛夏中午的溪穀,幽靜、清涼。
棟居簡直也想去那條山穀看看了。
——霧積溫泉,在哪兒呢?從它提到難冰來看,是不是在群馬和長野兩縣的交界處呢!
棟居正在漫無邊際地想象著那陌生的山穀,猛然想到了某種相似,一下子呆住了。
“基利斯米……”(注)
約翰尼·霍華德動身前曾說是要到日本的“奇司米”“奇司米”和“基利斯米”的發音有些相似。
聽到他說“奇司米”的是美國人,會不會是他把“基利斯米”聽錯了呢?
“草帽和霧積”,《西務八十詩集》中有與約翰尼有密切關係的兩種東西!棟居站起身來,覺得應當把自己的發現提到搜查會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