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下是什麼意思?”
“就是指南大家第3大街那棵大銀杏樹的下麵。那裏成為了一個記號,經常被用來當作出租車與顧客的碰頭地點。”
“那麼要車的人是誰呢?”
“總是由一個女人打電話來,說是叫川村。”
“她說沒說過住址呢?”
“沒有。她隻是指定在淩晨兩點半鍾將車子開到銀杏樹下。”
“可是,如果不知道那要車人的住址,事後怎麼要求對方付車費呢?”
“她每次都是付現款的。”
“付現款?!”
小山田覺得好象挨了當頭一棒。他沒有想到豪華出租汽車與普通出租汽車不一樣,是要付現款的,他一直以為那個男人讓出租汽車公司用豪華出租車送文枝,是事後才付車費的。不過,那個男人將車費交給文枝也是可以的。
“坐車的隻是我妻子,不,隻是那個自稱川村的女人一個人嗎?”
“這上麵記載的是一個人。正好,開那輛汽車的司機現在正在辦公室裏等著出車,我把他叫到這裏來吧。”
辦事員從事務所的窗口伸出頭去,大聲喊道。
“大須賀君,請到這裏來一下。”
很快便有一位40歲左右的男人走進了事務所。他身穿著一套像是製服似的藏青色西裝,看上去是個性格很耿直的人。
“這位先生想打聽一下,你從大家的銀杏樹幹送到K市的那位川村女士的事情。據他自己說,他是川村的丈夫。喏,請您直接問這個人好了。”
辦事員站在小山田和那位名叫大須賀的司機中間為雙方做了介紹。小山田首先讓大須賀看了妻子的照片,大須賀的臉上立刻便出現了反應。
“哎呀,這位就是川村女士嘛!川村她出了什麼事兒了嗎?”
小山田簡單地重複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然後問道。
“我家那口子在銀杏樹下上車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嗎?有沒有什麼男人和她相伴在一起呢?”
“這個麼,我倒沒有看到過什麼男人的身影,她總是一個人!”
“你知道她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嗎?”
“是從車站方向來的。”
“她是按預約時間來的嗎?”
“基本上是按時的,即使遲到,最多也不過10分鍾左右。”
“她為什麼叫你把車子開到那個地方呢?”
“這個麼……大概是……川村女士住的地方,車子開不進去,或者是那地方比較難找。也可能是……”
說到這裏,大須賀司機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詞起來了。小山田猜到了他含糊其詞未說出來的內容,可能是因為她待的那個地方,如果讓車直接開進去的話,會很不妥當。
如果車開去接就不大妥當的地方——那肯定是幹那種見不得人的醜事的地方。
小山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大約一個星期之前,對了,就是9月26日夜裏,是否在相同的時間,她提出了同樣的預約呢?”
9月26日,妻子就是在那一天夜裏失蹤的。不用翻帳簿,大須賀還記得。
“哦,那天夜裏是我去接的。那是川村女士提出的最近一次預約,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是從銀杏樹下。一直送到K市的嗎?”
小山田一下子來了精神。
“是的,我是在淩晨兩點鍾左右去接她的,兩點半左右送她到了K市的老地方。”
“你所說的‘老地方’是指哪一帶呢?”
“是宮前町,就在牌樓前。據她說,從那裏回家就隻有幾步路。”
司機又含糊其詞地不往下說了。一定是因為他當時悟到了文枝不願意一直坐車到自己家門口的心情。從“牌樓前”到家裏沒有多少路。這麼說,她就是在這段路上失蹤不見了的。
小山田覺得那裏麵一定有男人的意誌在起作用,那男人和文枝分別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就乘其它的車追趕她來了。
他追上了正朝家中走著的文枝,並讓她上了自己的車,然後帶著她去了某個地方。
總而言之,在大家的銀杏樹附近有他們通奸的巢穴。
而且,如果去那裏的活,說不定就可以查明與妻子通奸的同謀究竟是什麼人。
小山田像隻嗅覺靈敏的獵犬一樣,又發現了一個新的疑點。
小山田親自去了大家一趟。他搭了一輛偶然碰上的龜子出租汽車公司的空車,20分鍾之後,他站在了那棵引人注目的大銀杏樹下麵。
這的的確確是一株很大的銀杏樹,把銀杏樹作為地點標誌,是很明顯的目標,因為它從老遠老遠的地方就會看到。這棵材高約30米,樹幹圍似乎有3、4米,小山田估計這棵樹的材齡大概不下300年。大樹旁邊還立著一塊東京都指定它為“自然紀念物”的布告牌。正像小山田所推測的那樣。布告牌上麵記載看此樹的估計樹齡約為300年。
樹下是一片空地,被當成了極好的免費停車場。由於沒有禁止停車的標示,所以這難得的“自然紀念物”也因此而受到了汽車排出廢氣的嚴重侵害。
文枝曾叫龜子交通公司把汽車開到這棵樹下麵來。這表明她是從這附近來的。為了盡可能爭取時間,並為了盡量不使幹那事的餘韻所引起的熱乎勁兒冷卻,窩越近越好。
“據說我妻子是從車站方向來的。”
小山田從車上下來後,一遍遍地回味著大須賀司機說的話。通往火車站方向的路隻有一條,他毫不猶豫地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那是靠近車站,但卻十分幽靜的一個角落。在公司職員的小住宅之間,有座小小的神杜,住宅之間還夾著一家香煙鋪和一家“壽司”店(“壽司”是一種日本特有的食品,在用醋、糖和鹽調味的米飯上,加魚肉、雞蛋、青菜等,再卷以紫菜,或捏成飯團,有很多種類)。正好在“壽司”店的門前,有一個提著食盒送外賣的夥計騎著自行車回來了。看到那個夥計,小山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在幹風流韻事的前後品嚐些清淡的食品是常有的事。在那種旅店,顧客臨時提出吃東西的要求,也許旅店並不是自己做,而是讓外麵的飲食店送來。
“附近有沒有你們店經常去送外賣的飯店和旅店?”
小山田突然叫住了那個正要走進店裏去的送外賣的夥計。
“我就是剛去水明莊送完外賣回來的呀!”
臉上長滿了粉刺的年輕夥計爽快地回答道。
“水明莊?”
“就是那邊小巷拐彎處的情人旅店嘛!”
“在這附近,除了水明莊之外,還有沒有其它的旅店和飯店呢?”
“這個麼,我所知道的,就隻有水明莊!哎,你為什麼要打聽這些事呢?”
送外賣的夥計突然露出了懷疑的神色。
“不,我隻是想隨便問問而已。”
小山田慌慌張張地從那個夥計的麵前離開了。送外賣的夥計茫然地望著他的背影,歪著腦袋若有所思地打開了店前門。
小山田仔細一看,看到了夥計告訴他的小巷入口處立著根電線杆,電線杆上有塊寫著“水明莊旅店”的招牌。從小巷再在裏一拐,便是帶著一些神秘氣氛的水明莊,它的前院鋪滿了大粒的砂子;往後去則種著各種草木花卉。
這樣的話,就不能把汽車停在門口了。這裏根本沒有情人旅店的那種花裏胡哨的裝飾。倒反使人感到這兒就是幹那種背人眼目的風流韻事的天然場所:在大白天進去,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擔心後果的感覺。如果從這裏到銀杏樹下,根本用不了5分鍾,隻是隔著兩道小巷,所以司機很難察覺到她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
我總算找到你了!
小山田站在大門前,做了一下深呼吸,他終於找到了妻子怕人的老巢了!
他覺得失蹤了的妻子現在似乎正和那個男人一起潛伏在這個旅店的深處。正門脫、放鞋子的地方鋪著那智出產的黑色水磨石的地麵,清潔爽爽地灑上了水,茶室風格的正門裏麵曲裏拐彎,一眼看不到內部。
他喊了一聲。問有沒有人,但過了好一會兒也無聲無息。就像沒有人似的。他又叫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從裏麵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出來一個身穿撚線綢和服的30歲左右的女服務員,她似乎剛才在槁什麼洗刷工作,正在用圍裙擦著手。
“請進!”
女服務員看到小山田一個人站在門口,也沒有露出特別納悶的表情。大概是由於許多情侶是在這裏碰頭的吧?
“在等著您的那位嗎?”
果然不出所料,女服務員問道。
“不,我想打聽點事情。”
小山田製止了女服務員的妄加猜測,正要說明自己的來意時,對方那對顧客和藹可親的表情馬上凝固了,變成了一副戒備森嚴的麵孔。似乎她將小山田誤認為負責社會風化的便衣警察或其他什麼人了。
其實,我是在尋找我家那口子。
為了使對方放鬆警惕,小山田盡量若無其事地開言道。
“我家那口子在幾天前失蹤了,我正在尋找她的下落呢!我從她手提包裏,發現了一盒貴店的火柴。因此,我想她會不會在你們這裏留下了什麼線索呢?於是就到這兒來看看。”
小山田一邊說著,一邊將文枝的照片遞到了對方麵前。
“啊!如果是這位的話……”
對方立刻就有了反應,像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似地凝視著照片。
“果然是到這個地方來了嗎?孩子想母親每天都在哭,我想她是被男人勾引一起私奔了。我覺得她早晚有一天會像從夢中醒來一樣,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迷途知返的。但是,如果等到那個時候,孩子就太可憐啦!所以,我就出來尋找她的下落了。對於她的過錯,我打算既往不咎。如果貴店知道我妻子的那個男人的住址和姓名,能不能告訴我呢?”
小山田為了引起對方的同情,無中生有地編造了一個虛構的孩子,而那些謊話似乎發揮出了相當大的說服力。
“原來那位就是您的夫人哪?”
女服務員那張對男女風流韻事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的毫無表情的臉似乎也為之動容了。
“我想那個男人可能知道我妻子的下落。我決不會做給貴店添麻煩的事。因此。請把那個男人的住址和姓名告訴我吧!”
小山田像是纏住不放似他說。
“這個麼……”
女服務員的臉上流露出了明顯的為難神色。
“求求你啦!我倒無所謂,可是孩子還小,需要母親哪!”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倒是很想告訴你的。可是,說實在的,我們也不知道呀!”
“不知道?”
小山田像是不能相信似地看著對方。
“我就知道川村這樣一個名字,而且還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名字呢!”
“不過,有住客登記簿吧?”
“嘿嘿,如果把那種東西保留下來的話,會讓客人們覺得討厭的。”
女服務員自嘲地笑了笑。
“這麼說,什麼都沒留下來嗎?”
“是啊,真對不起。”
女服務員做出一副真的很遺憾的表情,她的態度看上去不像是明明知道卻故意不說。極度的失望,在小山田的心底像烏賊噴墨似地擴展開來。
“那麼,至少……我妻子的那個情夫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你這麼說的意思是……”
“他的年齡看上去有多大?”
“那個麼,大概有40歲左右吧?他是個身材十分粗壯,儀表非常出眾的人。”
女服務員的眼神似乎在把那個人與小山田進行著比較。小山田本來就體質虛弱,加上又正在養病期間,這幾天疲於奔命地尋找妻子,使得他驟然消瘦下去。而且,他的衣服也穿得隨隨便便。小山田看得出來,女服務員的眼神好象在說:就憑你這副樣子,你老婆逃掉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他有沒有什麼引人注目的特征呢?”
“那個麼……”女服務員做出了稍微進行一下考慮的樣子,然後說:
“雖然不是什麼特征,但他有一件東西遺忘在這裏了。”
“遺忘了東西!遺忘了什麼東西?”
“一本書。我們一直打算要還給他的,但是後來他卻一直沒有來過。”
“現在那本書還在嗎?”
小山田的呼吸加快了。如果是那個男人丟在這裏的書,說不定那上麵會寫著失主的姓名。
女服務員轉身到裏麵去了一下,手裏拿著本書出來了。
“就是這本書。”
她說著,將書遞給了小山田。那本書的書名為《經營特殊戰略》,副標題是《最高經營管理係列事例研究》,它是一家以出版商業書籍而聞名遇這的大出版社最近才出版發行的。
書雖然很新,但卻沒有帶著封皮,因此不知道是在哪裏的書店買的。書上也沒有寫失主的名字。好不容易才順藤摸爪找到的線索,就這樣似乎一點用處也沒有了。
雖然很失望,但小山田仍然有些不願撒手地嘩啦嘩啦地翻著那本書。忽然,有樣東西飄然落到了他的腳下。
他將那東西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張名片。在書裏夾進一張自己的名片,這種事情是很少見的。大概是在交換或者接受名片時,無意之中隨手將對方的名片夾到了書頁中,過後就忘記了吧?
名片上印著“東都企業株式會社營業組主任”的頭銜,在這個頭銜的下麵,印著“森戶邦大”的名字。如果向這個叫森戶的人打聽一下,也許他還記得把這張名片送給誰了吧?
不過日本人發名片是很隨隨便便的,將一張標準尺寸的名片到底送給了什麼人,他能記得住嗎?
小山田將名片的背麵翻過來一看,他的眼睛裏馬上就放射出了光彩。那上麵寫著一段附言:“您不在家的時候,我來拜訪過了。關於那件事,請您多加關照。”從寫在名片背麵的這段話判斷,很有可能是名片的主人將這張名片送給了書的主人。
雖然名片上沒有寫收者的姓名,但如果是這麼具有“個性”的名片。森戶肯定會記得是送結了什麼人的。
從名片上的頭銜來推測,森戶大概是個搞推銷的吧?他到顧客那裏進行拜訪時,寫下了這張求他關照的“留言名片”。
“這本書能不能借給我一下?”
小山田將目光投向了女服務員員,那目光就好象是打魚人在茫茫黑夜之中發現了燈塔的燈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