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年帝子,寄山情水(2 / 3)

他的這份惶恐雖有些故作姿態,卻絕非杞人憂天——雖然他並不知道周傷已在近水樓台外的池塘裏等著他。

“莫非還要近水樓台派人保護你?”

容寄水神情平靜地看著他,“申照清如何死的,你心裏應該比我更清楚……”

他的聲音裏沒有半點惱怒和威嚇,然而卻不啻在元歸角的耳畔炸響了道道驚雷。

一層密汗瞬間沁濕了他後背的衣布,他終於才意識到眼前的容寄水是近水樓台的主事人,也才意識到自己毫發無傷的狀態簡直是最愚不可及的破綻。

容寄水在這勝寒樓高居十年,不知有多少勾心鬥角之事呈在他的案頭,即便是天生蠢材,也會練就出最玲瓏睿智的眼光和心思,他豈會想不到申照清是被元歸角出賣了的?

元歸角豈敢再做逗留,顧不得背後汗意深重的濕癢感,當即戰戰兢兢地告退一聲,滿臉惶急下了樓梯。

看著落荒而逃似的元歸角,容寄水自嘲一笑。

他不否認他是因為元歸角的北魏皇族身份…確切說是鮮卑族裔,方才心存一絲容忍。

他也知道這份容忍很沒有意思。

但是誰又能完全不念故國故人故情,真正鐵石心腸呢?

……

等到元歸角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容寄水並沒有就此了事休息,而是頂著一夜的困倦,起身繞過書案,走出書閣,走到閣門外的闌幹前。

他也沒有憑闌倚看這勝寒樓最高處的別樣晨色,而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清冷說道:“閣下既然已經來了近水樓台,難道都不現身一見?”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來得不是一見,而是一劍。

一柄晶瑩如雪的細薄長劍自闌幹下方視線不可觸及之處驟然躍出!

雪白劍身折射出的陽光先聲奪人般射入容寄水的雙眸。

容寄水雙腳未動半分,雙眼瞬間鎖死了這柄雪白長劍,從他眼眸深處透出來的,不是理所應當的驚慌,而是難以言喻的激動!

長劍之後,一名身穿黑色袍服,麵容深藏在笠帽下的修長男子淩空而現。

他揮劍刺來,完全可以將站在闌幹旁毫無退避之意的容寄水的麵容瞬間洞穿。

然而就在劍尖幾乎嵌入容寄水鼻翼的驚險距離之時,長劍驟停。

隻見這名身在半空中不請自來的修長男子渾身靈元翻滾,竟是在收劍之後立即翻身落入闌幹內樓閣中。

“師姐…沒想到十年不見,你還留著這柄劍。”

不等落在他身旁的修長男子開口,容寄水便已有些迫不及待的說道。

他看向修長男子的眼神,激動中更深埋著憐愛之意。

他說這句話的語氣,也是無比的溫柔和懷念。

笠帽麵紗後無法得見容顏的修長男子……或者說是曼妙女子,在聽到容寄水這句話後,卻沒有流露出半點故人久別重逢的欣喜,反而是微微嘲諷道:“容寄水,我也沒有想到十年不見,你居然會變成南人的一條狗。”

“能夠活著見到你,做條狗便也值了。”

容寄水卻是沒有半點介懷的動情說道。

他雖然身為近水樓台的主事人,卻並非近水樓台真正的主人。

至於他眼前這名頭戴笠帽身穿黑袍的曼妙女子,說話的聲音的確不是男兒家,雖帶著冷嘲熱諷,卻分外細柔動聽。

至少在他聽來,這名叫做慕情山的女子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天籟。

此刻他的身上也再沒有了那種近水樓台主事人不怒自威的深沉,完全就是渴慕情愛的普通男子。

聽到容寄水幾乎是放下尊嚴的話語,慕情山卻依然沒有絲毫感動的意思,冰山似的冷漠說道:“我來南朝見你,是為了帝子的事情。”

旁人或許對這句話有所不解,但容寄水聽到這句話,尤其是‘帝子’二字,卻是神色驟僵,重逢的喜悅頓時被衝淡了大半。

十年前正是因為那句虛無縹緲的‘帝子以降,神州克定’,他才與慕情山各奔前路,卻沒想到十年後再見,依舊逃不過這禍害無窮的八個字。

但他沒有傷春悲秋般感歎世事輪轉,而是略作思忖,旋即便猜到了一些,沉聲道:“師姐你的意思是,當年普六茹堅篡周,帝子終究是流落在了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