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作為記者,劉慧敏銳的感覺到那位流浪漢一定有著不平凡的故事。

深夜,服侍秀秀睡下,劉慧打開白天手機裏錄的視頻,再次欣賞一遍流浪漢的演奏。“他鬼魅的雙手和肮髒的衣著反差巨大,一邊是上流社會都讚歎的技藝,一邊是比貧窮還低賤的身份,他從哪裏來?原來的身份是什麼?為什麼成了流浪漢?”流浪漢神秘的故事深深吸引著這位女記者。劉慧打開電腦,在word裏敲下“《一位流浪鋼琴師的故事》”,她暗下決心一定要將他的故事弄清楚,並準備對這位神秘人物做個深度報道。

進入21世紀,隨著信息技術的迅速發展,網絡媒體在內容和時效性方麵較紙媒有著不可比的優勢,紙媒生存空間越來越小,《西營晚報》作為一個地級市的小報,正經曆著這場媒體洗牌帶來的刺痛。

總編輯劉大紅整日愁眉苦展,晚報勉強靠些“治療不孕不育”“治療性病”以及房地產廣告度日,對於關注度高的新聞他有一種極度的渴望。所以,當劉慧將《一位流浪鋼琴師的故事》深度報道計劃和錄的視頻遞到他麵前時,劉大紅喜的差點從椅子跳到桌子上,多年的從業經驗告訴他,這必將是一個能夠吸引眾多關注的新聞。不等劉慧介紹完自己的計劃,劉大紅激動的問道:“這個人現在在哪?”劉慧道:“不知道。”劉大紅喊道:“快去找他!”

西營那麼大,找個人談何容易。劉慧以自己住的小區為中心,走街串巷,逢人便問,跑了一天,沒有任何收獲。晚上,劉大紅打電話問進展,劉慧說還沒找到,總編豪氣道:“明天給你派兩名小夥子,繼續找!”

第二天一早,在單位被戲稱“小五”、“小六”的兩名小夥向劉慧報道,劉慧將流浪漢的特征告訴二人,三人開始全城搜索。人多力量大,下午兩點,小五給劉慧打電話,說在躍進塔大街見到一位流浪漢跟其描述很像,劉慧接到電話後立即趕往現場。

溫暖陽光下,一位流浪漢斜躺在街邊長椅上,拿報紙蓋著頭,正享受午後小憩。盡管蓋著頭,劉慧還是一眼認出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小五幫劉慧買份盒飯和純淨水後便回去了。劉慧拿著食物坐在長椅邊上,等著流浪漢醒來。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流浪漢翻轉身子時碰到了劉慧,他睜眼一看,一位漂亮的女人正笑眯眯望著自己,流浪漢嚇了一跳。劉慧笑道:“別怕,你不記得我了麼?前天你還在我家樓下彈鋼琴來著。”流浪漢依稀有點印象,見她沒有惡意,這才放鬆下來。劉慧將盒飯和水遞過去,流浪漢沒有猶豫,接過便狼吞虎咽吃起來。

見流浪漢吃的興起,劉慧試探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哪裏人呀?”流浪漢警覺的斜瞪了她一眼,搖搖頭道:“不知道。”劉慧意識到自己著急了,在沒取得對方信任的時候便問較為隱私的問題極為不妥,於是笑道:“您別介意,我就是隨口一問。那個,我先回去了,明天還能在這找到您嗎?”流浪漢又搖了搖頭道:“天下是我家,我也不知道明天我會在哪裏。”劉慧從包裏掏出一部手機,遞給流浪漢道:“這是我給您買的手機,拿著吧。”流浪漢睜大眼睛望著劉慧,驚訝不已。

吃過晚飯,劉慧對秀秀說道;“今晚咱們要去王老師學琴了。”秀秀不情願的答道:“不想去,我不喜歡那個人。”劉慧道:“不行,世上會有許多你不喜歡但卻不得不做的事,坦然接受是最好的選擇。”執拗不過,秀秀隻得隨母親前去。

聽到鈴聲,王傳華打開門,看到母女二人便要關門,劉慧忙道:“王老師,我們是來學琴的,你這是幹啥呀?”王傳華氣呼呼的道:“別,我可教不了你閨女,你們不是已經有了水平更高的老師了嗎?還來醃臢我這老頭子幹啥?”說完“咣”一聲關了門。秀秀聳起肩,衝母親做個無奈的姿勢,心裏卻在竊喜。

好不容易找了位水平較高的老師,現在又泡湯了,劉慧愁眉不展。這時,秀秀問道:“媽,別生氣了,咱們可以請那位流浪漢來教我呀,那位伯伯琴技比王爺爺還要強,人也和善,興許花錢也不多。”聽完女兒的建議,劉慧眼前一亮,既可以教女兒彈鋼琴,還可以通過接觸獲得他的信任,有了信任知道他的故事也便水到渠成了。

第二天,劉慧找到流浪漢:“我想請你做鋼琴老師,可以嗎?”流浪漢隻顧吃,好像沒聽見她的話。劉慧也不著急,待他吃完才又問了一遍。流浪漢咽口水,答道:“不會。”劉慧又道:“每天教1次,1次1小時,每次200塊。”流浪漢還是說:“不會。”每節課200塊在西營已算上等收費了,麵對流浪漢的堅決拒絕,劉慧有些意外。“月底我女兒學校要舉行鋼琴社彙報演出,每個社員都有個獨奏表演,老師還要打分,她每年都輸給另一個同學,每次都是第二名,今年她很想得第一,幫幫她行嗎?”劉慧乞求道。流浪漢看一眼劉慧,陷入了沉默,思緒仿佛去到了另一個世界。見流浪漢發愣,劉慧又問道:“行不行?”流浪漢這才“從另一個世界回來”,恍然道:“好吧。”流浪漢的突然轉變令劉慧疑惑不解,笑著問道:“您怎麼又答應了?有您這麼優秀的老師,我女兒今年一定能得第一!”流浪漢笑了笑,問道:“你女兒幾歲了?”劉慧答道:“十歲。”流浪漢“哦”了一聲,陷入沉思。劉慧嚐試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裏人?”流浪漢認真想了想,最後皺眉說道:“想不起來了…”劉慧以為流浪漢是不願告訴自己,於是說道:“沒關係,我隻是隨便問問。我家就住在你前天去的那個小區,3號樓1單元202,晚上七點到就行。”說完,劉慧便離開。

傍晚總編又打來電話,問事情進展,劉慧回答:“人已經找到,調查已著手開始。”劉大紅很高興,囑咐劉慧一定要抓緊線索不放鬆,早日拿出報道來。掛掉電話,劉慧惴惴不安,她隱隱感到這次調查不會那麼簡單。“他心理防備好像很強,怎樣才能打開他的心扉呢?”望著窗外暗紅的晚霞,劉慧一籌莫展。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七點半,秀秀已練了半個小時的鋼琴,她停下來問道:“媽,流浪漢叔叔是不是不來了?”劉慧望著已經漆黑的窗外,歎道:“也許吧。”沒想到劉慧話音剛落,響起了敲門聲,秀秀開心的站了起來:“我去開門。”果然是那位流浪漢,秀秀將其引到鋼琴前,搬個板凳讓他坐在旁邊。流浪漢問道:“洗手間在哪裏?我能先洗個手嗎?”劉慧和秀秀看了看流浪漢髒兮兮的雙手,明白了他的意思。

洗完手,流浪漢問秀秀道:“你鋼琴幾級了?”秀秀驕傲的回答:“全國五級了。”流浪漢讚許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你隨便彈首曲子聽聽。”秀秀彈了車尼爾849中的一首練習曲,流浪漢仔細觀察秀秀的指法,一眼便看出其中的壞習慣,彈的也有些生澀,但距離彙報演出不足一個月,改正這個壞習慣已然來不及。他又問道:“你準備在演出的時候彈哪個曲目?”秀秀想了想道:“老師讓我們從全國五級考試的曲目中選一首,我對海頓《D大調奏鳴曲第三樂章》比較熟悉,準備彈這個。”流浪漢道:“彈一遍聽聽。”秀秀熟練的彈了一遍,流浪漢皺著眉頭說道:“從技術角度來看你彈的挺熟練,準確度也很高,可是沒有感情,給人的感覺是‘彈的挺好聽’,但並沒有沁入人的心裏,沒有讓人體會到這首曲目要傳遞的海頓那種渴望自由自在的心情,你了解這個曲目的創作背景嗎?”秀秀搖了搖頭。流浪漢繼續說道:“海頓做了30多年的宮廷樂師,每天穿著正裝,正點上班,作著貴族喜歡和指定的樂曲,循規蹈矩的過著別人‘羨慕’的富裕生活。這樣一個音樂天才,每天卻在按著別人的想法去創作,他渴望按照自己的意願自由自在的創作,但他骨子裏懦弱的性格讓他不敢去反抗,不敢去摒棄穩定的生活,他內心裏過的很是痛苦。所有,彈奏這首曲子的時候既要表現海頓兒時自由自愛的活潑歡快,還要表現出作者快樂背後的隱隱哀愁。來,我給你演示一遍。”流浪漢坐在鋼琴前,閉著眼輕輕吸口氣,十指跳動起來。劉慧和秀秀再次驚呆,同樣一首曲子,流浪漢彈的流暢而感情豐富,不知不覺便將人帶入曲子的意境。一曲作罷,兩人鼓起掌來,秀秀對流浪漢佩服的五體投地。流浪漢耐心指點秀秀彈琴,直到九點才離開。離開前,劉慧給流浪漢裝了一包衣物,這是她專門為流浪漢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