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一)

四月的雷雨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才停歇。晨曦打在濕潤的大地上,濺出一片濃鬱而鮮明的多彩世界。小鳥兒劃過蔚藍的天空,落在樹枝上嘰嘰喳喳,樹枝尖兒上欲落的雨水終於滴下,滴在黝黑發亮的柏油路上。路上行人寥寥,將一位流浪漢襯托的格外突出:他踏著一雙鞋尖開裂的帆布鞋,踩的路邊餘水吧唧吧唧響;一條又長又肥還點綴著幾個破洞的加絨牛仔褲鼓鼓囔囔套在雙腿上,像極了兩段豬大腸;一根紅白相間的布繩穿過褲袢在丹田前打了個結,多餘的部分耷拉在襠前,隨著走動而擺動;拉鏈壞掉的藏藍色風衣隨風飄揚;青色毛衣還算完整,但已肮髒不堪;淩亂的黑發團在頭上,額前的劉海梳向一邊,倒也別有一番風情;由於昨晚一夜未睡,他的眼神略顯迷離,但仍仔細搜索小區裏每一個垃圾桶。

“哈哈,一塊肉!”流浪漢望著塑料袋裏一塊幹癟的五花肉笑起來。他知道這塊肉沒有變質,隻是肉的主人將其放在冰箱裏冷藏,沒有及時吃掉,兩三天後拿出來一看肉幹癟了,以為已經變質,便將其扔掉。“我以前就幹過這種蠢事。”流浪漢自言自語。

一輛白色貨車從流浪漢身旁呼嘯而過,在不遠處一棟公寓樓前停下。車上下來三位男人,卸下一台鋼琴和幾個塞滿東西的編織袋。隨後,司機上車離去,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從公寓裏走出,身後跟著個十來歲模樣的小女孩。女人同剩下的兩位男人將編織袋往樓上搬,小女孩留下照看鋼琴。流浪漢將肉放進口袋,收起笑容,走向鋼琴,腦海裏思緒萬千。

(二)

秀秀最近心情不太好。前天放學回到家,發現爸爸媽媽互不搭理,她知道兩人之前一定吵架了,現在已經進入吵架第二階段——冷戰,她很無奈,卻也並不擔心,按照往常的經驗,第二天,最遲第三天,兩人便會和好如初。然而,這次秀秀錯了,第三天,媽媽直接帶自己離開家,搬到學校附近的這棟公寓。

除此之外,鋼琴社學期彙報演出快要到了,一直跟的鋼琴老師搬去了外地,沒了高水平老師教導,秀秀感覺自己的琴技遇到了瓶頸,對即將到來的演出沒有一點信心。

今天本是周末,媽媽卻起個大早收拾新家,秀秀也沒了睡意,吃過早飯便幫媽媽幹點雜活。母女倆正忙活著,舅舅打來電話,將剩餘衣物及秀秀最鍾愛的鋼琴運了過來。媽媽、舅舅和幫忙的叔叔拎著大包小包上了樓,留下秀秀照看鋼琴。坐在琴凳上,秀秀一臉惆悵。

“我能彈下你的鋼琴嗎?”秀秀扭轉身,一位穿著破舊的叔叔正眼含期待的望著自己。秀秀又驚又怕,她不相信這位猶如乞丐的叔叔會彈鋼琴,但又擔心自己的拒絕會激怒他,秀秀想了想,笑著答道:“當然可以,可是您會彈嗎?”流浪漢嘿嘿笑道:“試試看吧。”秀秀沒有猶豫,站起來,做出“請”的手勢。流浪漢坐在琴凳上,抬起雙手在琴蓋上緩緩拂過:“這是一台88鍵亞光雲杉木立式鋼琴,還是德國進口,你一定很喜歡彈鋼琴。”秀秀驕傲道:“我外婆年輕時在德國學習彈鋼琴,這是她從德國帶過來的。”流浪漢打開琴蓋,手指又在潔白的琴鍵上輕輕掠過,往事猶如海嘯般排山倒海的湧上心頭,他鼻子一酸,按下琴鍵,陣陣憂傷的旋律隨即響徹清晨。

(三)

“學琴沒有捷徑,唯有苦練才能進步!”鋼琴家李忠偉將一本《車爾尼鋼琴練習曲》交給秀秀,語重心長的說道。劉慧攜女兒秀秀彎腰給李老師敬了個大禮:“李老師,感謝您半年來對秀秀的教導,祝您早日抱上外孫子。”李忠偉微笑道謝。隨後,劉慧隻得同秀秀無奈離開。

李忠偉是西營市最知名的鋼琴演奏家,60多歲的他本已退休,準備在家頤養天年,劉慧碾轉托人找到他,要秀秀拜他為師,老先生見秀秀很有靈性,是塊學鋼琴的料,這才答應帶孩子一年,誰知剛過半年,老先生在北京居住的女兒懷孕了,妊娠反應強烈,老兩口放心不下,決定搬去北京照顧女兒。老先生經驗豐富,要求又嚴厲,雖然僅僅教了秀秀半年,她的琴技卻進步很大。得知老先生要離開西營,劉慧和秀秀都舍不得,然而,那邊畢竟是人家的親生女兒,挽留也是徒勞。

李忠偉住的公寓樓樓下便是一條馬路,路兩邊是各種商鋪。走在路上,劉慧不經意憋見街對麵咖啡館的櫥窗裏有個熟悉的麵孔——丈夫吳迪。坐在他對麵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美女,兩人有說有笑,當女孩挖一勺甜點放到吳迪嘴裏的時候,劉慧腦袋轟一下懵了,仿佛天塌了下來,眼淚立馬就要奪眶而出。“媽媽,你怎麼了?”秀秀扯了扯劉慧的胳膊,劉慧急忙眨巴眼皮,硬將眼淚壓回淚腺,帶女兒快速離開。

(五)

劉慧是西營晚報的一名記者,丈夫吳迪是一家企業的科長,結婚十一年來,兩人將吵架從偶然發展成了習慣,因為她受不了丈夫強烈的事業心。劉慧認為一個人有上進心沒有錯,但如果為了升職天天埋頭工作,日日不著家,對領導瞻前馬後,對自己家人卻不聞不問就過分了。吳迪的理由卻很充分:“我這麼努力的工作,費盡心思的討領導歡心,不都是為了這個家嗎?不都是為了讓你和孩子過上好日子嗎?這有錯嗎?”劉慧往往這般回擊:“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家,可你這麼做讓人家感受到幸福了嗎?家裏的事情你管過麼?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照顧孩子你做過什麼?你到秀秀學校去過一次麼?我也有自己的工作,我能掙錢養活自己,憑什麼你們男人可以無憂無慮的在外專心工作,我們女人卻還要做個家庭主婦?你這根本就不是為了這個家,而是為了你自己!一個自私的自己!”雖然吵架不斷,劉慧認為兩人之間的愛情並沒有改變,她從未動過離婚的念頭,加之女兒的降臨,兩人攜手度過七年之癢,步入錫婚之年。然而,丈夫的外遇突破了劉慧的底線,他犯了不能原諒的錯誤,組成家庭的基礎已經不複存在,無論丈夫如何解釋,劉慧沒有任何猶豫,堅決要與其離婚。吳迪感覺很委屈,是那女孩主動追的自己,自己雖沒抵住誘惑,動了外遇的心思,但隻是想玩玩而已,自己真正愛的還是妻子,況且因為一次錯誤就給婚姻判了死刑這懲罰也太過嚴重。然而,劉慧沒有讓步,第二天,在秀秀學校附近的小區租了個兩居室,帶著秀秀搬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