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唐鬆朗聲放言不敷粉,武則天一笑,“敷粉簪花本是神都風流少年人人皆為之事,爾正值青春年少,正當風流高標,為何不肯敷粉?”
“臣下家室寒素,素不以也不願風流自詡”言至此處,唐鬆搖搖頭,“再者,男人就是男人,塗脂抹粉的成什麼樣子?”
見唐鬆堅不肯敷粉,武則天微微皺了皺眉頭,“罷了,隨你心意吧”
唐鬆自隨宮人去沐浴梳洗,武則天略略側身向上官婉兒笑道:“這少年做事固然激切,但風骨還是有一些的”
見武則天與自己說話時眼神還一直停留在唐鬆的背影上,上官婉兒心裏陣陣發冷,一種從不曾體驗過的男女情事間的緊張悄然湧上心頭,但臉上卻不敢稍有顯露,隻是低頭道:“陛下說的是”
唐鬆沐浴梳洗完畢,在宮人們送來的各色錦衣中挑了一件最雅淡樸素的穿上。
恰在這時,有小黃門過來傳話,言說就在一個時辰前,有西域高昌、龜茲等十國朝貢使團提前抵達了神都。
這時當今聖神皇帝登基以來最大規模的一個朝貢使團,天子不願薄待之,遂臨時決定前往理蕃院親往探問,因此,原定於在禁苑舉行的文會改期於三日後的休沐日舉行。
著唐鬆不用隨駕,自回崇文館可也,近兩日天子若是有暇自會命人傳召。
聽到這消息後,唐鬆便也沒再去尋聖駕,徑直回了崇文館的小院子。
剛到院門口就見著賀知章正百無聊奈的在院子裏轉來轉去,不時仰天一聲歎息。
當初從被上官婉兒叫出,廢馮小寶、關小黑屋都太匆忙,也沒來得及留下什麼交代。賀知章是個生性開朗跳脫之人,這一個月無事可做又得被拘在這麼個小院子裏,難免發急。
再細想想,似乎賀知章到現在也不知道他被抽調到此處要幹什麼事,唐鬆搖搖頭邁步走進了院子,“人言偷得浮生半日閑是一大至樂,你這卻是閑瘋了”
賀知章猛地轉身過來,見唐鬆回來真是大喜過望,一溜煙兒的湊了回來,“大人回來就好,嘿嘿,回來就好”
“行了,先別說這些沒用的”唐鬆擺擺手製止了賀知章,正色問道:“那幾個百姓如何了?”
一聽到這個,賀知章的臉色頓時比黃連更苦,“他們早就鬧著要還鄉,說什麼不告狀了。不瞞大人,自十日前我就也搬進了那家小客舍,天天隻要不在這裏就是在客舍陪著他們,哄著勸著嚇唬著,總算沒讓他們走了”
“沒走就好,嗯,你做得好,辛苦了”唐鬆伸手拍了拍賀知章的肩膀,“那些個人要吃要住,最近你花用不少吧?”
賀知章誇張的拍了拍腰間撻尾上所係的佩珂,“囊空如洗啊!大人要再不出來,最多三日後我就得典當衣物了”
唐鬆聞言,哈哈一笑,“放心吧,虧不了你的。走,這就看看他們去”
到了那家小客舍,唐鬆什麼話都沒多說,先將那幾個告狀的百姓拉到附近最豪奢的一家酒肆內好酒好肉的暴吃了一頓。吃喝完畢,他又點著人頭一人給了十貫的飛票。
這兩樣實實在在的好處一發出去,那些個打著酒嗝肉嗝的百姓頓時將一切不滿都拋到了腦後,閉口再不提半個走字。
將這幾人送回客舍,言明下午再來之後,唐鬆便留下賀知章繼續看住幾人。自己則雇了一輛趕腳回了賃處。
賃處更顯冷清,僅剩了二進院子的那個老人並兩個童子,三進院落卻是人去樓空,原本住在此地的那個深入簡出的月白中年已不知所蹤。
目睹此狀,唐鬆心中一緊,快步往後花園的精舍跑去。
初夏時節,後花園中依舊是花紅竹綠,碧草茵茵,似乎沒什麼改變,隻是再也聽不到琴聲,再也見不到那個似乎永遠都在安靜等著他回來的流雲裙少女。
推開精舍的門戶,裏麵空無一人,唯有書幾上端端正正的放著一副琴匣。
唐鬆的步子慢下來,緩緩走到書幾前打開了琴匣。
匣中的太古遺音琴靜靜的散發著迷人的光澤。
琴匣裏一並放著一本琴譜,正是水晶最寶貝的那本。
以前每次回來時都能見著或許還不太在意,但當他被關小黑屋一個多月之後,回來卻再看不到那雙點塵不染的孔雀眼時,唐鬆心裏卻莫名的一空,心懷中縈繞著一股雖然很淡卻始終揮之不散的惆悵。
後世今生,或許是因為曾經太過於缺乏感情蘊藉的緣故,現在的唐鬆就變得很重感情,更別說似水晶這樣對他如此依戀,卻又有著一點點殘缺的小妹子更是惹人憐惜。
張柬之既已遠貶,她必是隨著去了。
輕輕的一聲歎息後,唐鬆隨手翻動著琴譜,飄飄之間卻從琴譜中滑落出一張素箋來。
唐鬆撿起素箋,便見到上麵的兩個字:
等我!
字是用八分楷法寫就,非常漂亮,這兩個字寫的毫不張揚,也沒有秀媚,但給人的感覺卻很安靜,一如水晶靜靜的樣子。
所謂字如其人,雖然遠不到見字如見人的程度,但唐鬆看到這張素箋後,心情卻莫名的好了很多。
下午當唐鬆回到那家小客舍時,遠赴京城告狀的那幾個百姓已是一覺醒來,酒勁也都發散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