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天的響雷轟鳴,天色又暗了幾分,雨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蘇茉染換了衣裙,上了妝麵,又重新捯飭了手裏的傷口,將纏著的帕子摘了,隻取了小塊的細紗布用馬蹄草膠粘在傷口處,隻要不露出掌心便看不出受傷。

她一向愛美,在後廚三不差五的被打,她也極力護著自己不留下傷疤,隻是手,因著每日要做的事太多了,府裏一日三餐每個院裏少說上二十碟菜品,像蘇哲彥還有要食夜宵的習慣,加起來便是上百個碗碟,冬日裏她要用涼刺骨的井水洗一日,才能將那些碗碟洗幹淨。

凍瘡難愈,留痕不褪。

她坐在妝台前,看著銅鏡裏女子。

黑發如雲,眉目如畫,卸下了那身破爛衣裙,身上著的是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她麵容清瘦,五官卻生動,化了淡妝,淺脂粉黛很自然的掩蓋了她過瘦微凹的麵龐,反襯得她一雙黑眸如氳著水霧般的風情。

如若沒有血親的罔顧、拋棄、冷視,她合該日日都這般,顧盼生輝的。

她微微一笑,鏡子裏的女子也笑了,真美。

一株幽香的茉莉,忽然被隨意的挪去了懸崖邊,雷電狂作,風雨呼嘯,她驚豔奪目,在灰蒙蒙的峭壁下白的發光,又搖搖欲墜。

就在她絕望之際,忽而有人在她上空搭了一座懸空的屋簷,寒風暫散,雨點暫擋。

卻也隻是暫時。

一次次的瀕死回憶湧了上來。

她知,母親死的那一天,她便是真正的孤兒了。

但是今天她卻還是一次次試圖在蘇哲彥和蘇誌津的言行舉止中去搜刮,哪怕搜刮出一分一厘的悔意和憐惜,事實是她妄想了。

蘇茉染緊緊捏著盤扣領口,她有點喘不上氣,強烈的窒息感,讓她覺得冷,身上冒出了淋漓的冷汗。

她顫抖著掙紮,不甘心。

雨像打翻的綠豆蹀,窗外響起稀裏嘩啦一片,沉悶的壓抑感褪去,青草味撲鼻。

室內,蘇茉染脊背放鬆而優挺,再抬首看去。

銅鏡裏的女子,凜冽的眉眼下,惋憐盡散,嬌豔堅定。

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

屋簷有了,那她就好好想想如何添磚加瓦,鞏修固建這座庇護台。

從此風雨不傾,雷電不倒。

蘇茉染緩步來到花廳側邊的茶室。

茶室正中是一張寬麵茶案,一旁的小幾爐上沸水咕嚕冒煙,府裏懂茶的大丫鬟正在泡茶,沈梟蘇誌津相對而坐,旁邊立有一畫屏,畫屏的另一側也放著一茶案,文穎郡主正嫌棄曾氏泡的茶不香。

蘇茉染慢慢踱步進去,一一見禮,“見過安南王,見過文穎郡主,父親,繼母。”

曾氏放下茶壺,看著蘇茉染一身矜貴的打扮,心裏鬱氣不已,卻不得不裝出一副慈善的母親做派,著急起身。

“孝順的好孩子,為你生母守孝這麼多年,如今竟是瘦了這許多,母親看了實在是心疼啊。”曾氏佯裝拭淚,哽咽道:“我同你父親、兄長去尋了你這麼多回,你都避而不見。”

“安南王來了,你倒是願意出那破院門了,聽聞你出門太著急了,摔了受了傷,王爺哄你許久,快來,讓母親瞧瞧,可要緊?”

曾氏說罷,去迎蘇茉染的手,她餘光瞥到文穎郡主,見她臉色陰沉,心裏暗笑。

最毒婦人心,女人的嫉妒心若利用得當,可是能殺人封喉的呢。

曾氏拿帕子掩著嘴,仿佛自語感歎,偏那聲音卻又讓在場的人都聽見。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恨嫁了這是。”

文穎郡主瞪著蘇茉染,聽到曾氏這句恨嫁,更是氣的手心猛地抓緊,帕子被攪得擰成了一團,又看向沈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