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夜寒,這隆冬時節,池塘結冰,北風凜冽。
夏侯霂來到淳於音一家人居住的山村並沒有帶隨從,小西瓜失蹤數月,他派遣了許多人一直在尋找中,沒有小西瓜,他不適應其他人隨身伺候,索性就獨來獨往。
按線報找到半山腰農院時,天已經黑透了。
他站在籬笆院外駐足,一時拿不定主意,這時候去叫門,會不會冒失了?
又想到這裏住的除了淳於音還有她父母……一時間更不敢草率行動了。
北風那個刮啊,他裹緊身上的衣服挪到下風口,吸了吸鼻子,等就等吧。
自入秋以來澇災嚴重,他就沒踏實睡過,一個月的馬上奔波,鐵打的也撐不住,所以盡管冷的很,他還是睡著了。
“阿嚏!”
夏侯霂是在自己驚天動地的噴嚏聲中醒過來的,他還沒來得及動一動僵硬麻木的身子,就先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深邃如潭,熠光流色,他穿的很厚的絨襖,卻不損他身材頎長,威儀氣度,鬢若刀裁,劍眉星目,雖不如自己俊美精致,然叫人一見難忘。
他靠在籬笆柱上,雙腿交疊,手裏拿著製作精致的魚竿,此刻那魚竿的一頭正戳著自己腳背上,顯然是他叫醒了自己。
夏侯霂愣神片刻,立馬綻放一枚大大的笑容:“前輩這麼早就起來了啊。”
然而他不笑還好,這一笑,換來的是冷森森的一瞪,連話都不屑說的轉身往前走。
順道是下山的路,路麵結著冰淩,他走的慢悠悠的,魚竿架在肩上,十足世外隱士做派。
夏侯霂摸了摸鼻子,又連著打了幾個噴嚏,起身跺了跺腳,好歹沒麻多久就正常了,抬頭朝農院裏麵看去,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在現在就進去,還是先去討好未來老丈人快速取舍了一下,足尖一點,飛快的朝山下跑,這初次見麵可不能就這麼完事了。
鑿冰釣魚,這等高雅的事,夏侯霂以前也不是沒想過,奈何今天他狀況不好,實在沒興致。
池塘上結著厚厚的冰,淳於慎顯然是來了好幾回,熟練的挑了個地,取出存放在池塘邊木凳子,他還沒進行下步動作,就有個人厚臉皮湊上來了。
“前輩要鑿冰麼?”夏侯霂搓搓手,哈了口氣,“晚輩願無償效力。”
淳於慎虛虛的瞟了他一眼,搭在魚竿上的手指無聲的輕點了幾下,突然掀唇而笑,“鑿冰多無趣。”
然後在夏侯霂不解的目光下,斜斜地揚起入鬢的劍眉,雙眼銳利逼人,隱含熠熠鋒芒:“可曾聽過‘臥冰求鯉’的故事?”
夏侯霂愕然,隱忍著想要打噴嚏的衝動,臉上的笑也僵住了,“前輩想吃鯉魚啊,這鯉魚中的上品,當屬紅鯉,不過據晚輩所知,這山中池塘一方之地,又非活水,絕無紅鯉蹤跡可尋……”
淳於慎唇邊綻開了一抹冷笑,流轉著淡淡的疏離,就連語氣也顯得有幾分冰冷:“這臥冰求鯉之所以傳揚後世,可是因鯉魚之珍貴?”
“自然不是,晚輩以為,這孝亦分實孝,愚孝也。”夏侯霂忍下心中對這個人腹誹,快速的活躍大腦,以最佳的方式委婉表達不讚同,“明知冰下無魚,還一味臥冰求之,是為愚;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若故意損害,是為不孝。”
敢在他麵前提自己的父母,淳於慎想起某人,再看夏侯霂,那是渾身不痛快,淳於慎眼瞼輕輕地一跳,眼底壓抑著的譏諷不聲不響地浮上來,醞釀成了風暴,幾縷散發落在額前,劃下極淡的陰影:“記住你剛才說的話。”
夏侯霂已覺不妙,細回味自己所說,心思幾轉,突然臉色一變。
這人才一挖坑,自己就迫不及待的跳進去,還渾然不覺的等著堆土!
果然,接下去的一段時間,他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愚蠢,自己的不孝……
而淳於慎每每都看著他掀唇而笑,似沒有惡意卻萬般可惡。
當天,淳於慎又是沒釣到魚,連空魚簍都直接丟池塘邊,隻把魚竿寶貝的收好拎回去。
腳步悠然,神情自在,而跟在後麵的夏侯霂眉頭死皺,絞盡腦汁的想法子。
“你怎麼出來了?”
淳於慎突然溫柔的聲音把夏侯霂驚愣了,下意識的抬頭看去。
幾步遠站著一個麗人,雪白的貂裘裹著纖巧的身段,黑亮的烏發輕挽。
容光絕代,膚光勝雪,剪水黑眸仿如靜潭誘人沉溺,柔嫩的唇色嬌如春意,明而媚,清而豔。
夏侯霂暗吸了一口氣,這就是那個女人……他老爹惦記了一輩子的女人呐?
這氣質,容色……哪是某後娘能比得上的,禁不住在心裏歎息一百遍啊一百遍。
籬笆院大開,淳於慎將剛才還寶貝的不行的魚竿往旁邊一放,雙臂環住楊青禾,抱了一抱才鬆開些許,“今天又沒有釣到魚……娘子,為夫想吃鯉魚,偏有人說,那池塘裏絕無可能有鯉魚……”
夏侯霂額頭滿是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