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第二十八節(3 / 3)

一道水流蜿蜒而下,從龍葵手中玉瓶滴下,劃過連心芮臉側。

慘叫痛呼剛停不到片刻,便又是在眾人耳旁響起。

“你們做什麼!做什麼!”連益一聲疾呼,腳步淩亂就要往上奔來。

戚雲歌回首一掌,劈在他脖子。

連益一聲悶哼,便是直直倒地。

“老爺!心芮!”香融在一旁早已經看傻,此刻連益倒地,才是回過,一聲驚呼。

連瑞連忙上前扶在她身側,卻是再她驚呼之際,身後望著身上一點。

扶著被點穴昏迷的香融躺好,連瑞猛然一個回身,身子一縱,躥上床榻,一腳便是踢在連心芮腰間。

一鞭,一刀,一踢,再加上龍葵一碰不知是何物的藥水。連心芮身子狠狠撞在石壁之上,頭一歪,眼一閉,暈了過去。

“死女人。”龍葵腳上再是補上一腳:“我讓你害我家老大,我非讓你毀容了不可,長了張像我老大的臉,我都覺得是侮辱了我老大!”

“好了!”玄先生喝斷還想上前的幾人,皺眉一聲叱喝:“當務之急是先找到丫頭和天麟,不是拿給你們用來泄憤的!”

眾人一愣,也是明白過來。

連忙收了心思,趕緊四處尋找起來。

第二十節

身上傳來一陣疼痛,周身都泛著寒意。連翹輕動了動肩,身上卻似被壓著什麼東西,很沉。

抬起另一手輕輕一推,入手,一片溫熱。

人?

連翹心裏一驚,雙手在胸口上一摸。

一顆腦袋?

一愣。

手上一動,再一摸索。指尖滑過,這腦袋上耳背處一小塊凸起。

一驚,連翹心裏湧上暖意。先前突邊,她隻覺得

”天麟!”一聲輕喚,雙手再是急急一推。

他還有呼吸,便是無大礙。心裏稍稍鬆了口氣。

“天麟!”連翹收拾一推。

如今,她周身都在泛疼。榮天麟又是整個身子趴在他胸口之上,若是榮天麟不動,她便是也動彈不得。

連翹一陣掙紮,總算是驚動了猶自酣睡那人。

“嗯~。”一聲輕響。

“天麟?天麟!你是不是醒了?”連翹急急一聲輕問。

“恩?”身前一聲輕應。

榮天麟一手撫在額頭,一手往前慢慢撐起,隻是,他身子剛一晃,兩人都是一愣。

手下,大掌之中,圓潤異常。

竟然是摸到了不該摸的地方。

溫香軟玉也不過如此。榮天麟咽下喉間一口唾沫,身子往著一側一個側倒,連忙讓開。

此處昏暗不明,兩人尷尬神情都被隱在這黑暗之中,未被瞧見。

一時無話,也不知道過去多久,連翹卻是突然一歎。

“你這般,又是為何?”一句似惋惜似無奈的輕歎響起。

她先前就算未曾瞧清,但此刻,他在此,便是說明了一切。

他救了連子,他隨著她一道而來,他寧願與她一道直麵前路未可知的危險。他寧願,陪她一道赴死!

榮天麟一聽,也是明白連翹所意,大掌一動,輕輕握住身側柔荑,話裏滿是堅定:“連子不能有事,你也不允連子有事。但我可以陪你生,陪你死!”

黑暗中,無人瞧見他們兩人,眼中情意。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便是這般。

第二十一節

一行人形色匆匆,趕著路。

“先生。”眾人身後一聲輕喚:“這樣下去,真能找到老大嗎?”

“龍脈遍布機關,軒轅大帝必然是有所考慮,先前在那處,我們並未將機關打開,那地方定然也是通向他處的。隻要我們,一路走下去,定然能發現一些端倪。”玄先生斬釘截鐵,麵上一派不允置疑。

眾人心裏焦急,腳上換得更快。

又是先前了片刻,眾人便是有到了一處小房。與著先前一般無二,隻是不同之處,在與,先前那間,隻一片方圓,而此刻這間,從一側多了一道門,又辟出一間。

“先生?”眾人神色驚張,小聲一問。

“龍齒、麥冬、菖蒲,你們三人前去查看一番。”先生皺眉一聲吩咐:“蒼耳、龍骨、無雙照應,其餘之人,與我一道守在這處。”

總人點頭一應。按照先生吩咐,龍齒、麥冬、菖蒲三人上前,蒼耳、龍骨、無雙三人隨後,朝著小屋走去。

眾人半靠在一旁小息。

連子此刻已經停了哭鬧,半趴在戚雲伐懷裏,一臉沉默。

而眾人腳下躺著三到身影,中確實突然響起一聲輕響。

連益轉醒過來,睜眼瞧著眾人,便是心頭一怒,隻是,欲叱還未出口,一口血霧在他身前噴射而出。

眾人一驚。

連益連連咳嗽,胸口起伏不斷,半撐著身子。

瞧著他摸樣,玄先生眉頭一皺,疾步上前,將他手腕一抓。

連益還來不及掙紮邊是被玄先生按倒在地。

連瑞心裏一急,一聲輕問:“先生,我爹怎麼了?他為何會如此?”

玄先生雙目一睜,盯著連瑞,眉頭一皺:“他中毒了。”

中毒?

眾人心裏又是一驚,連連猜測。

他何時中的毒?又是在那裏中的毒?他們是不是也一不小心中了?

先前瞧著眾人麵色,玄先生便是猜到眾人想法,將頭一搖:“這毒該是在外麵中的,此時隻是毒發而已。”

話落,玄先生身子一動,又到了香融身旁,伸手一把抓在她手腕,細細聽脈。

眾人神色各異瞧著玄先生,將手一放,一個點頭。

連瑞身子一震,一把抓在玄先生手腕之處,一聲急道:”先生,你要救救我爹娘,救救他們。“

而正是此刻,先前去查勘的六人已近返了回來,兩處隔著不遠,這處所發生之事,他們也是瞧得見,聽得見。

菖蒲上前一句輕語:”沒有異樣!“

玄先生一聲輕歎:“將他二人扶到那間小房吧,你們也好休息片刻!”

其言,不言而喻。

連益雖是剛咳了血,卻也是聽得明白,一時間,心裏也不知是何滋味。

剛回來的六人合力,將連益與還未蘇醒的香融搬到了小屋之內。

“先生,我爹娘會不會有危險?”連瑞緊隨在玄先生之後,一聲急問。

“尚且未定。”玄先生一個搖頭,卻是步子一緩們身子在門前一阻,一聲吩咐:“你心緒不寧還是在此休息,無雙進來幫忙便是!”

連瑞正想開口,卻是被無雙伸手將穴一點。

一手扶著連瑞身子,無雙一聲輕歎:“好好個少年公子,卻是有這樣的爹。”

其意,眾人也都明白。

一聲輕笑響在四周,直如連益雙耳。

麵上已是蒼白,連益心中有怨,卻是再無經曆開口。

扶著連瑞到一旁,無雙便是隨著玄先生進了小屋。

第二十二節

”天麟!你可還能動?“黑暗中,連翹一聲輕問。

也是在先前,她才知曉,她為了讓她少受些傷,兩人跌落之時,他竟然將她抱在懷裏,用他血肉之軀,緊緊將他護著。

”咳!”榮天麟一笑:“就是摔斷了一隻胳膊,一隻腿,又死不了,我可告訴你,你可別哭。”

強忍著眼裏淚意,連翹輕一隱身。兩人摸摸索索一番細找,總算是在不遠處,尋到了方才玄先生怕有意外交給每人一份的火折子與白蠟。

將榮天麟扶著靠在肩頭,連翹手上火光一亮。

不算太大的燭火一亮,在這黑暗之中猶如一道明燈。

望著四處掃了一圈,縱使冷靜如連翹,無畏如榮天麟也是瞬間呆滯。

眼前五顏六色的微光在這燭火之中,熠熠生輝,刺得他兩人雙眼生疼。

“要不要這麼誇張啊!”榮天麟咂舌。

連翹輕手扶著他,咽下喉間一口唾沫。

而此時,不知兩人身在何處的一行人,卻是顯得有些焦急。

連益中毒,卻是再未昏迷,而香融此刻也是醒來。

玄先生側坐在床榻一側,忙碌搗鼓著手中一隻藥碗。碗中是幾人為了防範中毒,而特意準備的藥粉,藥丸。

“還差最後一味藥引。”玄先生抬頭一句吩咐:“你去取些連瑞的血來,隻有用一脈相承的血才能將他們體內的血毒誘出來。”

無雙應聲,接過先生手中一隻空碗,便轉身出了小屋。

“玄先生!血毒是何物?”連益輕攬著香融一聲輕問。

他雖是對著養生堂眾人心裏一塊,可此情此景,他也隻能將那怨氣咽下。他也是心知,連翹與榮天麟會跌入陷阱,與心芮有關,再加上七年前的舊事,他們之間的恩怨便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能道明的。然而,若隻是他中毒,他可以無畏,但牽扯上香融,他便不得不委曲求全。

“血毒一帶入體便是潛伏在體內,越久,越是知名,毒發之事,一聲血水都會破體而出,好在你先前心緒激動,之下,誘發了毒,否則,縱使是我,也不會察覺你們二人中了此毒。”玄先生一聲輕語,頭也不抬,繼續忙著手中。

“原來太後強逼我們用下的藥,竟然這般凶險!”香融一陣後怕。

無雙手上端著滿滿一碗的鮮血疾步而來,望著這一碗甚多的血,玄先生眉頭一挑,心裏一絲怪異,卻也未曾細想。

一手將過,將手中半碗的藥粉倒去碗中,又遞回無雙手中:“扶相爺用下。”

無雙結果藥碗,閃到連益一旁,玄先生又是去除先前所用藥物,又開始調製。

含著腥膩的氣息迎麵而來,連益強忍著不適,一口灌下,可那藥入口,還不待連益喝完。眾人隻見他身子某然一震,手上藥碗一番,一頭栽倒在香融身上。

“老爺!”香融一聲驚呼。

玄先生眉頭一皺,疾步是上前。

小屋內響動,自然是驚動了一旁眾人。呼吸間,小屋內便是多了一屋子身影。

玄先生一把連益脈搏一聲驚呼:“為何會這樣?”

聞言,香融身子一顫,一聲驚呼:“老爺!”

玄先生放下連益手腕,皺眉不語,眼神掃過染了連益半身的血藥,卻是突然側頭,一聲急問:“你這血是誰的?”

第二十三節

無雙一愣:“連心芮的啊!”

玄先生一聲氣哼:“我讓你取連瑞的,你取連心芮的有何用!”

“可,連瑞還沒醒,我瞧著連心芮,心裏不爽就幹脆隔她手腕了!”無雙愣愣一說。

“所以才放了滿滿一碗的血!”玄先生又是一哼:“就知道泄憤!”

神色一掃屋外,側坐一旁已經醒來,輕手揉著腕間的連心芮,一聲嘀咕:“天意!”

兩人說話間,連益又是一口血霧噴出。

已來不及多想,玄先生身子一轉,側身一把抓住連子:“你可怕疼。”

連子先是一愣,卻是比眾人都要先回過神來。

小手往前一伸,遞到玄先生麵前。

戚雲伐心神一跳,卻是不知緣由。

玄先生一把抓過連子,手上銀光一閃,小家夥眉頭一皺,牙一咬,卻是吭也不吭一聲。

白皙粉嫩的手腕之上,一根紅線直垂空碗之中。血溢到小半,玄先生手上往著自己衣袖一扯,一根布條便是到了手中,一把抽出懷中一隻小匣子。手一抖,匣子一開,迎麵幽香。玄先生手在匣上一過,一抹,望著連子腕間傷口一塗。

玄先生正要將布條係上,連子一把抓過布條,輕語一句:“爺爺,我自己能包紮。”

玄先生含笑點頭,也不多說,將布條交到他手中,端起藥碗手上一陣忙亂。

連益又是咳出兩口汙血,玄先生才停了手上功夫,將血與藥粉一個攪和,遞到連益麵前。

無雙伸手,兩人扶著連益將藥飲下。

藥入口,連益卻仍是連連咳嗽,玄先生一把捂在連益嘴上,擋著他將藥咳出。

又是片刻過去,連益才不再掙紮。

瞧著他平靜下來,香融一聲輕問:“先生,我家老爺他……。”

“已經無事了!”玄先生甩手,輕說,回頭便是細細擦看在連子手上。

小家夥從方才連翹不見蹤影之後,便是不言不語,此刻縱使手上有傷,也是麵上未起一絲變化。

“連子!”玄先生將他輕攬入懷,輕拍在他後背:“丫頭會沒事的,天麟也跟著他,他們都會沒事的。”

“是啊,連子,你何時見過小姐和你爹爹出過事。”海藻也到了近前,輕聲安慰:“他們會沒事的,你別擔心。”

“先生!”玄先生攬著連子,身旁傳來一聲輕喚。

玄先生回頭,瞧著香融欲泣的麵容,一個點頭:“相爺已經無事,休息片刻便好,我身邊無藥,你的毒我暫時無法解,但你還未毒發,並不礙事。”

“先生!”香融麵上滿是焦慮:“我不是想問這個。”

“我是想問先生。”香融微微一頓:“先前那一碗藥喝下之後,我家老爺為何會那般?是不是。”

顯得蒼老的身子輕顫:“是不是心芮她,也中了毒?”

第二十四節

玄先生眉頭緊皺,懷中連子盯在她身上不語。

香融一愣。小屋之外側坐與地的連心芮卻是突然一驚,一聲驚呼:“難道我也中毒了?”

話未完,眾人眼前一道人影一閃,直撲到先生身前。

“先生,先生,是不是我也中了那什麼毒,你快幫我解了幫我解了。”連心芮抓在玄先生衣擺以上,聲聲哭喊,滿臉猙獰。

先前龍骨一記鞭掃,打在她臉色,龍葵又用了連翹的秘藥。那藥沒有其他功效,隻是讓一觸到傷口,便會慢慢滲入,那傷口便是再也長不出新肉來。

換言之,連心芮,一張嬌豔芙蓉麵,已經毀了。

玄先生還未開口,連子眉頭一皺,一聲輕哼,小腿一踢正落在連心芮肩頭。

別看連子還是孩童,可他從小跟著榮天麟學武,又是在月牙湖長大,性子便是帶著一腔血性,如草原人一般,也是有著彪悍的一麵。連心芮被他這一踢,直接向後滑了一寸。

連子向來體諒連翹,在她麵前,都很是乖巧溫順,而如今,連心芮害得兩人與榮天麟如今生死不明,她一靠近,連子便再是忍不住,發起狠來。

玄先生側眼盯著連心芮,手上攔著連子。

“你個小混蛋,竟然敢踢我!”連心芮掙紮著起身,一聲怒罵。

瞧見連心芮被踢,香融麵上一急,急忙扶著連益躺好,下了床榻,奔到連心芮麵前。

“心芮!”香融一聲輕喚,正拉在她肩頭。

連心芮身子一動,先前被龍齒砍傷的傷口顯了出來。

盯在那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膚上一道猙獰血痕,香融如遭雷劈,僵立在原地。

“她沒有。”玄先生朝著香融輕一搖頭。

此刻連益已經喚過神來,也是焦急一問:“先生,那心芮她……”

“你怎的還不明白!”無雙身子往前一跨,朝著連益一聲冷笑:“我師父先前說了,隻有用一脈相承的血才能將他們體內的血毒誘出來。”

”什麼意思?”連益一愣,一臉不解。

“意思就是說。”無雙一臉怒容,直指著連心芮,一聲叱喝:“這女人,連心芮,她不是你一脈相承的血脈,不是你連益的女兒,你可明白!”

一聲落地,驚了幾人,又慌了幾人。

先前一直皺眉不語,立在角落裏的人影身子猛然一晃,無雙一句叱喝如刀,如劍隻穿在他心上。縱使在瞧見連子隔臂放血之時,他已察覺,可此刻,他心裏最有一絲希翼破滅,一片一片碎了一地,碎了他整顆心。

連益一臉驚詫盯在連心芮麵上。

“你們胡說什麼!”連心芮一聲叱喝,手指著連子:”這混小子敢踹我,你們敢如此誣陷與我,你們就是和那女人串通好了的,就是為了誣陷與我。“

連心芮一臉怒意,說得那般真切,可她心裏卻是慌亂如神,她不知連翹告訴過香融,香沐一事,更是不知,連子便是連翹親子。若是她知曉這一切,她又如何肯讓無雙放血,自己親手掘了墳,斷了生路。

”她不是……”連益一臉呆滯,一句輕問。

話未完,一旁傳來一句輕語:“她不是你女兒!”

望著從人後踏來的那道身影,連益身子更是亂顫。

第二十五節

連瑞從外間踏步入了小屋,停自愛香融身旁:“她不是你和娘的女兒,不是我的姐姐,不是從小跟著螢姨住在小院的那個小丫頭。”

連心芮滿目驚訝,卻是一臉怒意,緊緊盯著連瑞。

“她是沐姨與她心上人的女兒!”連瑞眉眼不眨。

“你胡說,你胡說!”瞧著連益神色,連心芮心裏更是慌亂,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我是連心芮,我就是連心芮,是連府的大小姐,是你的姐姐,更是齊國的孝瑞皇後!”

聞言,本是將話吞回腹中的連瑞雙目一瞪,一把將她推開,也是一喝:“你不是連心芮,不是我姐姐,更不是連府的大小姐。十五年前,你住在後院,不是住在小院,你不是我姐姐!”

“連瑞!”連益一身叱喝,可眼底震驚已是泄露了他心底疑惑:“你究竟在胡說什麼!”

“我胡說!“連瑞一聲輕笑,正要開口,手臂上一緊。

香融一把抓在他臂上,一句輕語:”她不是芮兒!”

如羽毛般輕飄的話語落地,卻是如千斤大錘擊在連益心上。

“香融,你在胡說什麼?”連益一身輕問。

連心芮一臉慌亂,已是沒了主意,定不住心神。

眾人麵前,香融忽得朝著連心芮一撲。

眾人一驚。卻是見著香融一把抓在連心芮肩頭,將她肩上破衣一扯,露出了一道刀上。

”娘!”連瑞一聲驚呼,急忙躥了過去。

“她肩頭沒有桃花紅痣,不是我女兒,不是我的芮兒!”香融抬起一雙淚眼,朦朧望著連益,一句梗咽:“她是香沐的女兒。”

一句桃花痣出口,角落裏的身子再是仍不住,腳下一軟,坐跪與地,雙目無神。

桃花紅痣!桃花紅痣!

戚雲伐如何不記得,連翹肩頭一枚形似桃花的紅痣,嬌豔如花開。他日夜裏看著,瞧著,早已銘記於心。

養生堂眾人都是知曉連子身份,在此戚雲歌與連瑞也是知曉,唯一不知的,便是連益。香融、連心芮和戚雲伐四人。而這四人之中,三人都牽掛在連益的毒上,在連心芮的血上,也隻有戚雲伐一雙鷹眼緊緊盯著連子。

連翹是香融的女兒,是住在那小院之中,便是他當初所遇的那丫頭,便是她許下了諾言的那人。連翹是連益一脈相承,連子是連翹一脈相承。既是她親生,十月懷胎,又能有這般年歲便隻有一個可能。

“連翹告訴過娘,當初益陽公主威脅沐姨,前來連府,告訴過你們,她所生的女兒與連府沒有一點關係。”連瑞一聲笑哼:“可她沒說,沒說當在沐姨身邊的貼身丫鬟是益陽所派,沒說她落水之後,前去姑蘇時,失了記憶。沒說她記得螢姨,記得我滿月宴,記得她當初在府裏被打了一頓,更是沒說,她是在大伯要接她前去淮安那日早晨。”連瑞一頓,一手指著已是不穩的連心芮:“被這女人和他身邊那個丫鬟掉了包,替了身份!連翹才是我姐,才是連府的大小姐,才是‘連心芮’!”

“不,不可能!”連心芮一張驚慌::“你不可能知道,你是胡說的,我是連瑞的女兒,我是!”

連心芮自視能瞞天過海,就是因著她也是連益的女兒,是連翹同父異母的姐妹。她心裏縱使恨香沐,恨連翹,恨命運,可連益對他的好,對她的寬容卻是她在世間唯一的依靠。

她心裏清楚,也明白,戚雲伐也好,皇後這位子也罷,她都握不住,隻有她這曾為權臣的爹才是她最大的也是最好的仰仗。可二十年過去,今日一朝挑明,她卻不是連益的女兒,是她娘與外人所生。如此之下,她那裏能接受。

連心芮如同呆立的木雕僵直在地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而此刻,心思紊亂無法自拔的,小屋內。還有三人。

第二十六節

“連子。”小屋內一片安靜,卻是響起一聲低語:“是我兒子?”

眾人循聲而望,瞧見的,便是戚雲伐坐跪與地,神色恍惚。

戚雲歌一聲輕歎,輕拍在他肩頭。

連子望著他,魂不守舍摸樣,身子一動,從玄先生懷中出來。

停在戚雲伐身前,小家夥眉頭輕輕皺起,開口一句輕語:“我是你兒子沒錯。”

眾人一楞,戚雲伐身子一震,猛然將頭抬起,緊緊盯著麵前。

”我是你兒子,可我不準你怪娘親不告訴你!“連子一臉嚴肅。

”連子!“戚雲伐一句呢喃。

“娘親在我們回榮國之前就告訴我了,是你不好,是你當初害娘親傷心了,如果那個時候有我,我也會帶娘親走的。”連子抱臂,瞪著戚雲伐:“你沒有理由來怪娘親,如果不是你不相信娘親,不願意先問她,她也不會來不及告訴你她已經有了我,是你的錯,你要是敢怪娘親,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眾人神色不明,緊緊盯著兩人。

戚雲伐低垂這頭,神色不知。

身子一動,連子一驚,剛要退後,卻是被他抱了個滿懷。

“我知我錯,當年便知,我從未怪過她,也從未想過要怪他。”戚雲伐頭枕在連子肩頭,一陣梗咽:“知曉她與瑞祥王一起時,我心痛,我不甘。聽聞她有婚約之時,我怨過,我疼過。可到此刻我才知曉,我錯得有多離譜,我才知曉,為何她會選擇瑞祥王,而不給我一次悔悟的機會。”

雙肩輕顫,強忍了七年的心緒決堤而出。

眾人無聲,瞧著兩人。是輕歎,也是感慨。

戚雲伐扶正連子身子,眼裏是痛,是疼,卻也有著一絲清明:“瑞祥王,是好人,他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聞言,連子一愣,眾人也是一愣。

戚雲伐雙臂無力垂下,一聲輕笑:“七年了,我瞧得明白,看的清楚,錯的是我,是我。”

“我不求連翹原諒,也不求你原諒,你該是榮天麟的兒子,連翹也該是他的。”戚雲伐喃喃一語,卻是突然將頭一抬,手掌輕輕往上,摸著連子小小臉頰,和他額頭上一對輕皺的眉頭:“若不是他陪在連翹身邊,我不知,如今,連翹會怎樣,你又會怎樣,你喚他爹爹便是最好的,這是他該的。”

以往淩厲的鷹眼,此刻竟藏著一絲哀求:“我隻求,你們能給我機會,讓我彌補對她,對你的虧欠,還有……對瑞祥王的……感激!”

第二十七節

龍脈之中另一處。

榮天麟瞠目結舌直直望著眼前,連翹也是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好半刻,兩人總算是調整勻了呼吸,榮天麟再是吞下一口唾沫,望著火光下,泛起一片珠光寶氣,延綿到遠處的一地珍寶。

“這就是。”未傷的那隻手輕碰了碰連翹,一句輕問:“秘寶?”

連翹側過身,燭火下一張臉,如他一般,盡是不敢置信。

要知道,他們小心翼翼,一路往下潛來,卻是未發現有機關,亦或是毒藥,而當他倆誤中機關醒來之時,便是在這一地的金山,銀山,一地珍寶麵前。

再好運,也不會如此吧。

兩人心裏都是一歎。

榮天麟靠在連翹身上,一蹦一跳。兩人慢慢朝著那流光溢彩之處走去。

環視四周,榮天麟操著連翹身側不遠一指:“那裏有火盆,不知道能不能點燃。”

“那你先在這裏休息,我去瞧瞧。”連翹扶著榮天麟坐好,又接過他遞來的一瓶子燈油,舉著白蠟往那處走去。

他們手中一根白蠟遲早要用完,吃前方還不知會有多遠,更是不知何時才能與玄先生他們相遇。為了安全著想,他們自身帶來的東西自然是能省則省。

“小心些!”榮天麟仍是不放心,一聲提醒,手中也已是握上了一大把的暗器,時刻盯著連翹四周情形。

輕步踏到近前,連翹四處掃了一圈,才望著火盆裏瞧去。

盆內堆著不少木材,顯然已是準備好了的。連翹扯下先前勾破的衣袖,挑出一根木材,往上一纏,又將瓶內燈油抹了些許在布巾之上。白蠟湊到下方,瞬間便燒了起來。

連翹將手中火把又湊到火盆之中,將之點燃。

火光一亮,四處也能橋的清楚一些。連翹環視一番,有瞧著不遠處還有一處火盆,向著榮天麟一個示意,便又踏了過去點上。如此反複,直累得連翹手腳酸軟,才未再瞧見空餘的火盆。而榮天麟在連翹點上幾個之後,放心不下,便讓她扶著,兩人一道點火,到了此時,也是筋疲力盡。

隻是,當兩人放下火把轉身準備休息之時,又一次,驚嚇過度,呆立在原地。

榮天麟先前想過,若是將整個秘寶都搬出去,隻怕,一個大殿也是裝不完的,可如今,一圈火光下,呈現在兩人麵前的正是一座宏偉氣勢的大殿。而這大殿,比起齊京亦或是上京中的任何一座都要大上不少。而先前兩人瞧見的寶物,卻僅僅隻是此處的冰山一角。

那一人多高的金山、銀山算什麼,那堆了一地的珍寶又算什麼。

放完望去,上首一座華麗精致的龍椅高台在兩人視線盡頭。其下一排排,一縱縱,密密麻麻全是如真人大小一般的兵馬。

而讓兩人呼吸急促的是,這些兵馬不是活人,而是純金純銀。金馬銀車,那一個個手持武器的士兵從須發到身上所披鎧甲,從內到外,都是一片銀光。

“他究竟從哪裏搶的。這麼多!”連翹一聲嘀咕。

原來富國帝國不是誇張而是實實在在。光是看這將進一千來‘人’的士兵和這不下百匹的戰馬,就能知曉,這一個大殿所聚集的財富,就比一個齊國,一個榮國多少太多。

回過神來,榮天麟視線落在那龍椅之上,鬆開懷中連翹,側頭一聲輕語:”你看盡那匣子了嗎?”

“你是說龍椅上那之?”連翹一問。

榮天麟一個點頭,撕下一刺溜衣袖將手中握著的劍鞘綁在腿骨之上,一手抽出寶劍,緊緊握著。

“你要作何!”連翹一聲驚呼。

“我去看看那匣子。”榮天麟輕聲一句,一把將連翹啦如懷中一聲提醒:“抱緊我。”

連翹輕一點頭,環在他腰間。

榮天麟將牙一咬,身子一縱,便是踏過金山,銀山,跨過金馬銀人,停在了龍椅之前。

兩人神色警惕,暗自將頭一點。

榮天麟大掌一出,平攤在匣子之上,連翹卻是一把將他手給拉住。

“怎麼了?”榮天麟一愣,卻是見著連翹將自己手上玄金手套脫下,遞上給他。

玄金手套不易打磨,養生堂也不過八雙。而此行,就算不算上撞上的連益,也還是不夠,連翹便是將手套一人一隻,散了出去,而榮天麟將自己一隻給了連子。

光是藏著龍脈地圖的地方都能有‘九死一生’這般的毒藥,那這龍脈之中又該是藏著多少種,多少樣?

連翹將手套套在榮天麟手上,朝著他輕一點頭。榮天麟含笑而望。撐開大掌,將帶著玄金手套的手指望著匣子上一抹。一根指頭上,瞬間便是一片斑駁。

瞧著那璀璨色澤,連翹嘴角抽搐。

這軒轅大帝,不僅很是鋪張,來用毒都是這般大手大腳。那半截手指上少說也有十種顏色,且種種都不是尋常之物。這整隻匣子該是被抹了多厚的藥啊。

榮天麟訕笑一聲,幸好連翹將手套給了他,要不然,這個時候他就該一頭栽地了。

“拿著匣子,我們先退回去。”榮天麟輕聲一語。

連翹一個點頭,雙手又環上他腰間。

腳下一跺,手上快抓,兩人如偷了東西的猴子一般,抓起東西便上串下跳,逃開。

跨過金馬銀人,踏過金山,銀山,兩人總算是回到了先前那處空地。

靜立片刻,四周卻是無任何響動。兩人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驚張。

手中一隻流光溢彩的匣子,捧在兩人麵前。

“這裏麵會是什麼?”連翹一句嘀咕。

“不知,但該是比這一地的秘寶還要重要!”榮天麟皺眉輕語。側頭一聲吩咐:“你推開些。”

連翹輕一點頭,往後側退了三步。如今隻有兩人在此,她雖也擔心,卻不想給榮天麟惹麻煩,照她吩咐退開。

榮天麟凝神鎖眉,將匣子平放在腳前,帶著玄機手套的那隻大掌握著盒子蓋,瞧著連翹投去一個眼神。兩人輕一點頭。

榮天麟一牙咬,將盒子一開。

第二十八節

入眼,沒有玉璽珍寶,沒有毒針毒藥,也是沒有兩人想的一切。隻有薄薄一本冊子靜躺在盒子之中。

榮天麟用沒有沾過盒子的一隻手指,在書冊上輕輕抹過,一抬,指尖並無異色。

“沒有毒?”連翹已經踏回了榮天麟身旁,將頭往前一湊。

兩人都是一愣。仿若是躲過絕提滾滾浪潮之後,前麵卻隻有一條小溪一般,心裏很是落差。

“先瞧瞧。”榮天麟一聲低語,連翹一個點頭,將書冊輕輕捧起。

冊子半新不舊,看著它整整齊齊,不像是有人翻讀過,而再看它色澤,卻是有些微微泛黃,似是多年舊物。

連翹雙手一翻,兩麵之上,竟然未有字。

”無名書?”兩人又是一愣。

連翹皺眉將書冊捧著手中,一手空出,輕輕翻開書頁。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榮天麟盯著首頁之上,兩行八字,喃喃一句,一驚:“這是治國之策!”

一把抓過,榮天麟一番,心中詫異愈發濃鬱。

“真是治國之策!”連翹一愣。

“若空有敵國之財富,也終有一日會揮霍幹淨。”榮天麟一聲輕歎:“軒轅大帝將這冊子放在龍椅之上,定是為了警示後人,秘寶是財富,可最大的財富卻是在此。”

榮天麟一頓,將手中中冊子一舉:“治國才能富國,財乃是國之基,而這,才是國之根本。”

話落,隻見劃過書冊,榮天麟卻是神色一變。

連翹瞧著如此一愣:“怎麼了?”

“有東西。”榮天麟輕說,將冊子翻到最後,平局在兩人眼前。

細看之下,便會發覺,那最後一頁比起其他來,要厚實不少。

“有夾層!”連翹一驚,榮天麟已是指尖一劃,將夾層劃了開來。

兩人眼前黃影一閃,一片東西便是飄落在兩人麵前。

兩人低頭,定眼一看,竟是一隻信箋。

榮天麟彎腰,將信箋握在手中。兩人一瞧,上書‘無名氏’三個龍飛鳳舞蒼勁有力的打字,於著書冊之上端正小楷不同,帶著一分氣勢,兩分霸道。

“好有氣勢。”榮天麟一笑,將信箋打開。

兩張泛黃的宣紙落入視線。連翹伸手接過其中一張,展開,一驚。

“地圖!”兩人瞧清紙上內容,一聲驚呼。

連翹麵上一喜:”有了龍脈的地圖,我們便能趕快與爹爹會合了。”

“也能趕緊離開。”榮天麟也是一笑:“我都不知我是幾個時辰沒吃東西了。”

兩人相視一笑,將另一張宣紙擱置一旁,一門心思都撲到了地圖之上。

“這裏該是我們掉下來的地方、“連翹指著圖上一處。

”這裏畫著兵馬,也是最大的一處地方,該是此處。”榮天麟指著另一處。

“想不到,我們竟然落到了這麼遠的地方。”連翹一歎:“這裏應該是有不少機關,整個龍陵又是斜著建造的,所以,我們才會從下跌落,到的不是下方。”

榮天麟點頭,也是認同連翹所說。

“有先生在,定然是知曉,這樣的秘地多有相通,師父他們此刻都還未到此,應該是我們碰到的機關隻能開啟一次,或者要等一段市價之後才能再開。”連翹雙目盯在地圖之上:“師父他們定然是順著這條道往此處趕來。”

”這裏!“兩人指尖同時指向一處:“出口!”

兩人相視一笑,有了這地圖,自然將他們入內時便有的擔憂消去。

“隻是,這地圖機關暗道雖多,卻都是通往此處。而照地圖上所繪,也無什麼傷人的機關。“榮天麟皺眉。

”若是我猜得不錯。“連翹一笑,側眼望著那堆攤了一地的珠寶:“軒轅大帝所有的後招都是布在了那堆珠寶之上。”

“你說的沒錯。”榮天麟也是一笑:“隱藏地圖與鑰匙之處,機關重重,稍不注意,便會有危機,而此處,一路平坦,就算是我們無意中碰了機關,也無性命之憂,還到了‘秘寶’之處。”

“軒轅大帝攻的不是人,而是人心。”連翹結果話頭:“若是來人,心術不正,隻求財,一見著這滿地珠寶,那裏還有顧忌,定然直撲上去。”

“這盒子上都喂滿了藥,那堆珠寶之上那裏又會少。”榮天麟撇了一眼玄機手套之上斑駁顏色:“這麼多的毒藥,怕是你和師父兩人,都難以控製。”

連翹輕一點頭:“若是我們準備齊全帶了藥來,還能緩解一時半刻,若是沒有,必死無疑。”

“果然是攻人心呐。”兩人一歎。

榮天麟將地圖收好,又展開另一張宣紙。紙上是軒轅大帝親筆留給取寶之人的一封信,其上大意,與兩人先前猜測大致無二。不外乎是說,治國之重要,和提醒來人,這一屋子珠寶都喂了藥,若是無人能解,還是不碰得好。

兩人哭笑不得,還好跌下來的是他們兩人,若是龍葵龍齒,隻怕此刻,眾人隻能為之收屍了。

“如今隻等著爹爹他們前來。”連翹扶著榮天麟靠在一旁休息:“出去之後,你有何打算?回上京?”

此刻既然知曉已無了危機,連翹便一麵與他敘話,一麵替他正骨。他肩骨和腿骨都是因著保護連翹而摔斷。

“出去之後,第一件事是。”榮天麟側頭一笑,輕攬在他肩頭:“與你成親!”

手上動作一僵,連翹輕咳一聲,低頭繼續。可麵上一抹粉色,和嘴角勾起的淺笑卻是逃不過,身前人一雙星目。

“我們開一座酒樓如何?我與你尋個世外桃源,浮生偷閑。或者尋出幽靜之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亦或是回大漠,月牙湖可還有我們的房子呢……”

話未完,已無聲。

“先生,先前有火光!”小道中疲憊的眾人如落水時抓起了一片浮木一般,心裏一喜。

“難道是前方有人?”玄先生一愣。

“娘親,一定是娘親和爹爹!”連子一聲歡呼,身子如落水的魚兒一般,竄出人群,朝著前方點點光亮之處,飛奔而去。

“連子!”眾人一聲驚呼,心裏雖喜,卻誰也不知前方究竟是何。

小道中,一行人疾馳而過。

為首的龍齒抱著連子,剛跨過小門,眼前一亮,腳下一緩,如木樁般僵直在那處。

“姓龍的,你滾開,做什麼擋在門口!”龍葵一聲嬌喝,一掌推開龍齒,鳳目一轉,卻是如見鬼一般,傻在龍齒身旁。

“小葵妹妹,我說你……。”蒼耳閃了出來,話未完,瞧著大殿之中情形,如先前兩人一樣,成了木雕。

隨在身後的幾人擠出門來,無一例外,傻了一排,待了一排。

那流光溢彩整個大殿,和龍椅之前一排‘兵馬俑’還有坐跪與一一片珍寶前,相擁的兩人,此刻,在眾人眼裏,都成了畫。

如墨畫卷。

一朝看盡悲歡,前塵湮,往來匆匆終空幻。

一夕唱斷華年,情長眠,誰還憶過眼雲煙。

千帆過,過往都作土。

不若,看紅塵,執手笑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