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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下,一家三口走到那舊宅門前。
謝梔推開那扇早已腐朽的門,正要抬步入內,一路過的老婦勸道:
“哎!貴人留步,你們是外地來的吧?這宅子不吉利,可別進去了。”
灌灌一臉好奇:
“老婆婆,為什麼不吉利?”
“此乃從前揚州刺史謝晉淮的府邸,謝晉淮罪惡滔天,被抄家後,沒有人願意買下這宅子,此處便荒廢了下來,近些年,還時有鬧鬼的傳聞呢!”
那老婦人說罷,提著一籃子新鮮蔬菜,步履蹣跚地離開了此處。
謝梔同裴渡對視一眼,扶著肚子,慢慢往裏走。
曾經的金銀窟,早已成過眼雲煙,眼前的庭院,已然雜草叢生。
這便是,她和裴渡初見的地方。
不知不覺中,十年光陰飛逝。
她一路走來,見此情此景,隻覺心中蒼茫。
可眼前的景象在灌灌眼裏,卻是天然的遊戲之地。
等三人行至一處不起眼的小院前,灌灌驚呼:
“哇!好多草啊!長得比灌灌還高!好好玩!”
“哎!快拉著他,別讓灌灌被蟲子咬了。”
見灌灌撲騰進草地裏,謝梔推一把裴渡,讓他把灌灌弄出來。
裴渡去抓灌灌,灌灌得了趣般往牆角跑,跑到那破敗的牆角,腦袋立馬被磕了一下。
“爹!討厭你!”
灌灌揉著腦袋,有些委屈地控訴他。
裴渡走到他麵前蹲下:
“性子這般跳脫,往後如何能成大事?等回府之後,你若再不好好上學堂,和他們幾個瘋玩,我就……”
灌灌這一下撞得不嚴重,生氣兩下就不在意了,也沒仔細聽裴渡的話,一雙眼睛到處轉,很快就指著牆邊道:
“爹爹!看,這裏有幾道劃痕!上麵還刻、刻字呢!”
裴渡湊近,見果然如此,隻是那字跡上染了塵垢,已然看不太清了。
見父子二人都蹲在那處牆邊,謝梔小心翼翼踩過亂石碎草,朝他們走來。
她瞧見灌灌用袖子擦著那牆上的髒汙,有些不悅:
“髒孩子!”
“阿娘,快來看!”
灌灌跑上前拉住她,把謝梔帶到那麵牆前。
裴渡已然辨別出了那上頭的幾道刻痕和字跡,低聲念出來:
“阿梔兩歲、阿梔三歲、阿梔四歲、阿梔五歲……”
也隻到阿梔五歲。
因為她的母親,在她五歲時便去世了。
謝梔走到他身後,看見那幾行字,腳步停住。
再環顧四周,仔細辨別之後,這才驚訝道:
“原來,這裏是我從前的院子,十年過去,竟已不認得了。”
謝梔走到那麵牆前,伸手摩挲著那幾行字,眼眶泛紅:
“我阿娘是被她父親賣到這裏做妾的,隻為給她弟弟換上學的束脩,她那年才十五歲,去世時,也不過二十一歲。”
“從前我在這裏住時,常常想,我和她,是否都是親緣淺薄之人,才會那般孤苦。”
裴渡察覺到她立刻低下來的情緒,站起身攬住她:
“可你現在有我、有灌灌,還有即將出世的孩子,怎會是親緣淺薄?嶽母大人在天之靈,也會保佑你的。”
灌灌十分興奮,並沒有注意到母親神色的變換,站到那刻著“阿梔五歲”的橫線前,笑著對她道:
“阿娘,這條線才到灌灌脖子!這是誰呀?好矮!”
謝梔看他那滑稽的模樣,終於破涕為笑。
一家三口立在夕陽下,畫麵繾綣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