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見,在翻譯某種文化特有的物質時,譯者的文化背景和文化取向通常決定他們的翻譯策略。物質文化背景不同,在對物質進行翻譯的時候所采用的翻譯也會不同。
三、語言文化
語言是文化環境下的產物,又是文化的載體,作為記錄人類曆史和人類思想的工具,每一種語言都有其獨特的文化特色,不同的民族語言相互交流實質上是不同民族文化之間的交流。同時,無論語言是何等紛繁複雜,其內容及語言單位,包括詞與詞,句與句,段與段,篇與篇之間是搭配互應、相互關聯的,但是單個的、遊離於一定的語境之外的語言單位所表示的意義是不確定的,語言單位隻有在特定的語言環境中才能表現出它們的活力。
1.語言結構
漢語和英語有著不同的語言結構。漢語是一種意合的語言,以動詞為中心,以時間順序為邏輯語序,層層推動,歸納總結,形成“流水型”句式結構。而英語的語言結構以主語和謂語為核心,統攝各種短語和從句,由主到次,遞相疊加,結構複雜,但形散而意合,形成“樹杈形”的句式結構。
例如在下麵對迎春姑娘的描寫翻譯中,可以看出楊憲益和霍克斯在受到英漢語語言結構的影響,譯作也有所不同。
例8:第一個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
楊譯:Thefirstgirlwasofmediumheightandslightlyplumpish,withcheekaswhiteandfirmasafreshlycheeandanoseaswhiteandshinyassoapmadefromthewhitestgoosefat.Shehadagentle,sweet,reservedmanner.Tolookherwastoloveher.
霍譯:Thefirstwassomewhatplumpandofmediumheight.Hercheekswerethetextureofnewlyripenedlichees,hernoseassleekasgoosefat.Gentleanddemure,shelookedveryapproachable.
楊譯和霍譯的譯文中,楊憲益受漢語句式結構的影響,他用兩個句子,按照從大方麵到小方麵的順序描述迎春姑娘的外表特征。而霍譯受英語句式結構的影響,僅用了一個with引導的伴隨狀語就一氣嗬成將迎春姑娘的外表盡善盡美地表現出來,之後又用了一個簡單句表達了她的性格。這兩個譯本的翻譯,不分勝負,隻是譯者的思維方式以及表達習慣不同而已。
2.詞語的聯想和文化意向
詞語的聯想和文化意象,屬於“文化信息差異”,具體來說,就是指詞彙的情感意義,反映意義,比喻意義和文化內涵。在各民族漫長的曆史歲月中,它不斷出現在人們的語言中,出現在一代一代的文藝作品中慢慢地形成了一種文化符號,具有相對固定的、獨特的文化含義。一種特定的文化含義適用於其特定的民族內。如果跨越民族,就會出現文化意象錯位的現象。不同語言中的詞語所指代的意象是不同的。因此,來自不同民族的譯者對同一概念的理解不同,出現的文化意象不同,譯作自然也是不盡相同的。
例9:“方欲拜見時,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中“心肝兒肉”的翻譯
楊譯:Dearheart!Fleshofmychild!
霍譯:Mypet!AndMypoorlamb!
在此例中,楊和霍由於所處文化背景不同而采取不同的翻譯方法,楊譯忠實地翻譯了原文,並且采用了與原文同等的語言文化意象,但是作者認為譯作麵對的讀者是譯語讀者,譯語讀者對漢語所包含的文化意象也不能很容易地接受和理解。因此相比之下,還是霍譯更加地道,更易於譯語讀者接受。
3.禮俗、稱謂語
任何一個民族都有其自己的稱謂係統。中國傳統文化中“重名分、講人倫”的封建倫理觀念,與西方“人為本、名為用”的價值觀念,使得中西方在稱謂係統上存在著明顯的反差。楊憲益和霍克斯受不同文化背景的影響,對《紅樓夢》中“禮”和“俗”的翻譯也截然不同。
例10:若是小姐的繡房,小姐病了,你那麼容易就進去了?
楊譯:Youwouldnthavegainedadmissionsoeasilytooneofouryoungladiesboudoirs.
霍譯:Ifoneoftheyoungmistresseshadbeenill,youwouldnthavegotintoherroomeasy—notonyourfirstvisit!
例11:如海道:“天緣湊巧,因賤荊去世……”
楊譯:“...”saidRuhai,“sincemypoorwifepassedon...
霍譯:“Whataluckycoincidence!”ExclaimedJuhai.“sincemywifesdeath...”
在例7中,按照中國傳統的禮俗,未出嫁的女子的閨房是不允許男人進入的,即使女子生病了,醫生也隻能是懸絲或隔著簾子診脈。但西方卻截然沒有這種禮俗,即使在古英國。楊和霍由於對於禮俗的理解不同,所以所作的翻譯也是不同的。霍譯中“easynotonyourfirstvisit”的翻譯顯得有些多餘,沒有表現出中國傳統的封建禮俗。
在例8中,“賤荊”是林如海對其妻的稱呼,是一種謙稱,是出於禮貌而降低自己這方人的稱呼。由於霍克斯和楊憲益對中國的文化稱謂的理解不同,所以霍譯為“mypoorwife”,“poor”在英文中除了“貧窮”之意外,還有“惡劣”和“令人同情”之意。但是在該語境中,林如海的話沒有這些意思,所以正如楊譯的“mywife”就可以了。因此,在進行翻譯這一跨文化交際的活動中,譯者必須搞清楚這些稱謂的來源和意義,從而正確反映原文中人物的關係,也正確反映和傳播文化信息。
四、結語
翻譯不僅是一種語言的轉換,也是一種跨文化的活動。東西方文化差異會對翻譯產生極深的影響,正如霍譯和楊譯的《紅樓夢》譯本中出現的不同一樣,正是由於楊和霍所處的文化背景不同,對同一文化現象有不同的理解和闡釋。譯者的思維方式、宗教信仰、價值觀念、生活習慣等必然受到所屬文化的製約,特別是在翻譯文學作品、處理文化差異問題上,譯者所采取的文化態度和翻譯策略不同。由此可見文化差異對翻譯的影響是非常深刻的。有待我們進一步的探索和研究,促進翻譯事業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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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娟花:中南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生)淺談英漢詩歌
修辭格對譯
鄧靜子“情感是詩的天性中一個主要的活動因素;沒有情感就沒有詩人,也沒有詩。”
——別林斯基一、詩歌的翻譯
情感是人類所共有的,而詩歌則是人類情感的結晶。自然界的一草一木、生活中的一喜一怒、人生旅途中的一徹一悟無不牽掛著詩人的心,而他們的傑作又像一支優美動聽的樂曲,撩撥著廣大讀者的心弦。
但是大家都知道譯書難,而我認為譯詩更比譯書難百倍呢。譯書隻要遵守信,達,雅三個原則就可以算是成功的作品。譯詩卻不然,譯詩要達到五點原則:確、合、得、稱、切,即理解要確,音節要合,神韻要得,體裁要稱,字眼要切。這五個字可以說比較周全地考慮了譯好一篇詩歌的要素。對於詩歌的理解要準確是翻譯詩歌的首要基礎,差之毫厘,謬以千裏。音節是詩的靈魂,倘若譯詩,不注意音節,一字一句,照譯出來,那是一首無靈魂的詩。因為英語詩歌的體裁和漢語詩歌完全不同,因此翻譯詩歌要爭取找到漢語和英文比較接近的體裁。而譯詩最難達到的莫過於“得”和“切”。下麵重點闡述這兩點具體含義:
神韻是詩的精髓,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在文辭的浮麵上難以尋覓,它是詩人內心的獨白。如要捕捉到它,就不得不提到修辭格。修辭格是修辭學的一個方麵,是一種長期形成的特定模式,為了在讀者或聽眾心目中展現出一幅形象生動的畫麵,使其能夠根據以往的經驗產生某種聯想,使抽象的事物具體化、簡單化而易於接受,而使用某個詞的引申含義,以起到修辭效果。修辭在英語中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在任何文體中都可以得到應用。然而,英語修辭格和漢語修辭格有很大的差異,其漢語翻譯也就成了譯者麵臨的一大難題。因此,正確使用修辭格,不僅能夠幫助譯者加深對材料的理解,從而達到準確的翻譯與表達,而且還有助於讀者更加充分地欣賞原作者的寫作風格。
詩的用字,不同於散文。古人作詩,往往因一字的變更,劣詩變成佳詩,如王荊公改“風定花猶舞”為“風定花猶落”,從“舞”到“落”,一字之差,卻使讀者體會到那一動一靜之中,一張一弛之中所呈現的美感。英文詩中,有些詩人著眼的字,不去細心尋味,而是照字典上似是而非的解釋隨意填入,隻怕是點金成鐵。對於辭格的對譯更是如此,在中國古詩中,有很多詞包含著雙關意。可以說這些詞是詩歌中點睛之筆,沒有了它們,詩歌也就失去了生命。所以對它們的傳神翻譯成為了翻譯整首詩的關鍵。下麵看幾個例句。
例1:“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李商隱:《無題》)
Thesilkwormtillitsdeathspinssilkfromlovesickheart;
Thecandleonlywhenburnthasnotearstoshed.
在這首千古絕唱中,“絲”與“思”諧音,一個“絲”字既表達蠶絲之意,又表達相思之意,英語譯文無法一詞二義,不得不分譯成兩個詞:silk和lovesick,有人會認為這跟原詩比起來,顯得不簡潔,也失去了閃光點,但筆者認為譯詩首要是要讓目標語讀者能夠體會到詩的含義,“信”是第一位的,同時,這樣翻譯一樣達到了諧音的效果,有其巧妙之處:silk和lovesick在發音上極為相似。對於這句古詩的翻譯,應該說達到了意美和形美的統一。
二、詩歌修辭格的對譯
從語源(Etymology)觀,英漢相距甚遠。英語屬印歐語係(IndoEuropeanlanguages),漢語則屬漢藏語係(SinoTibetanlanguages)。但是,從修辭觀來看,彼此具有審美的共性。
以下三類的辭格,英漢幾乎都能尋找到與之對應的辭格。
(1)詞義修辭格(LexicalStylisticDevices):Metaphor(明喻)、Metonymy(借代)、Personification(擬人)、Irony(反語)、Hyperbole(誇張)、Understatement(低調)、Euphemism(委婉語)、Contrast(對照)、Oxymoron(矛盾修辭法)、Transferredepithet(移就)、Pun(雙關)、Syllepsis(異敘)、Zeugma(連)、Parody(仿擬)、Paradox(雋語)。
(2)結構修辭格(SyntacticalStylisticDevices):Repetition(反複)、Catchwordrepetition(聯珠)、Chiasmus(回文)、Parallelism(平行結構)、Antithesis(反對)、Rhetoricquestion(設問)、Anticlimax(突降)。
(3)音韻修辭格(PhoneticStylisticDevices):Alliteration(頭韻)、Onomatopoeia(擬聲)。
既然英漢語中絕大部分能夠找到相對應的修辭格對應翻譯,在實際操作中就減少了一些具體的麻煩,下麵我就中國詩歌和英語詩歌中的對譯例句來表現詩歌中修辭格互譯的情況,並談談筆者的一些感受。
Metaphor兼有漢語隱喻、借喻及擬物的特點,即把甲事物當作乙事物來描寫。
例2:何等動人的一頁又一頁篇章!這是人類思維的花朵。
Whatinspiringchapters!Theyaretheflowersofthehumanbrainwork.
Personification與漢語擬人完全相同,就是賦予物以人的言語屬性。這種擬人化的修辭手法讀起來使人感到特別形象生動、富有情趣。
例3:群山肅立,江河揮淚,遼闊的祖國大地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敬愛的周恩來總理永垂不朽》)。
Themountainsarestandinginsolemnsilence;theriversaresheddingbittertears;ourvastmotherlandissoakedinenormousgrief.
呼告是在說話或寫文章時,對不在身邊的人或物直接進行呼喚,並與之對話。呼告分呼人(例4、例6)和呼物(例5、例7)。
例4:敬愛的周總理啊,人民想念您,祖國需要您,我們的黨不能沒有您!
Oh,ourbelovedPremierZhou,ourpeoplemissyouverymuch,ourmotherlandisinneedofyou,andourpartycannotaffordtohaveyourdeparture!
例5:祖國啊,可見你是一切神聖美麗的東西的總稱!你不能不讓人樂於為你生,勇於為你而死,為了你而奮發前進!”(魏巍:《戰士和祖國》)
Motherland,youaretheembodimentofbeautyandsacredness!Yourpeoplearewillingtoliveanddieforyou,anddotheirutmostforyoursake!
例6:Milton,thoushouldstbelivingatthishour:
Englandhathneedofthee!...(W.Wordsworth)
彌爾頓,你現在該活在人世,
英格蘭是多麼的需要你啊!……
例7:England!awake!awake!awake!
Jerusalemthysistercalls!(W.Blake)
英格蘭!醒來!醒來!醒來吧!
你的姐姐耶路撒冷在呼喚著你!
把事物按由大到小、由長到短、由高到低、由重到輕、由遠到近、由難到易、由深到淺等次序說下去,這種修辭手法叫遞降,英語稱作bathos,或稱anticlimax。漢語裏的遞降一般是一種“漸降”,即樓梯式的逐漸下降,而英語裏的bathos卻常常是一種“突降”,即令讀者措手不及的突然下降,能產生幽默的效果。
例8:敬愛的周總理啊,如果能用我們來換取您一年、一月、一日,哪怕是一分鍾的複生,我們將爭先恐後地獻出我們的生命!(《天安門詩抄》)
OurbelovedPremierZhou,ifwecanhaveyourresurrectionforoneyear,onemonth,oneday,orevenoneminute,wewillallrushtobethefirsttosacrificeourlivesforyou!
為了達到一定的渲染效果,連著使用結構相同或相似的句子或詞組,漢語裏叫排比,英語裏稱parallelism。排比要求三項或三項以上,字數不限,允許出現同形詞語,這些都不同於對偶。
例9:“延安的歌聲是黑夜的火把,雪天的煤炭,大旱的甘霖。”(吳伯簫:《歌聲》)
SongsofYananaretorchesinthedarknight,
charcoalfireinthesnowyweather,
andtimelyrainfallinaseveredrought.
例10:“生產多麼需要科學!
生命多麼需要科學!
人民多麼需要科學!”(秦牧:《向科學技術現代化進軍的戰鼓》)
Ourproductionisinburningneedofscience!
Ourrevolutionisinburningneedofscience!
Ourpeopleisinburningneedofscience!
例11:Theseedyousow,anotherreaps;
Thewealthyoufind,anotherkeeps;
Therobesyouweave,anotherwears;
Thearmsyouforge,anotherbears.(Shelley)
你播撒的種子,別人收;
你發現的財富,別人留;
你編織的衣裳,別人穿;
你鑄造的武器,別人用。
設問,就是明知故問,自問自答,以達到加強語言、引人注目的修辭效果。這一辭格英漢互通。下麵幾首古詩的英譯和英文詩的翻譯是經典之作,但不可忽視的是,簡潔精練的古文,不管怎樣翻譯,譯文與原文比較起來仍是顯得拖遝一些,隻能達到意義的傳遞,而意境的聯想還是無法通過譯文表達出來。
例12:“丞相祠堂何處尋?(問)
錦官城外柏森森。”(答)(杜甫:《蜀相》)
WheretofindthedeceasedPrimeMinisterstemple?
OutsideChengdu,underthecypressesarchample.
例13:“不知細葉誰裁出?(問)
二月春風似剪刀。”(答)(賀知章:《詠柳》)
Butdoyouknowbywhomtheseyoungleavesarecutout?
Theearlyspringwindisassharpasscissorblade.
例14:ShallIcomparetheetoasummersday?(問)
Thouartmorelovelyandmoretemperate.(答)(Shakespeare)
我能不能拿夏天來同你相比?
你呀比夏天來得可愛和溫煦。
為了加強語氣,有意向讀者或聽者從反麵提出不答自明、答在其中的問題,叫做反問,英語裏稱rhetoricquestion。這一修辭格英漢相同。中國古詩比較喜歡采用反問的修辭手法,不但能夠使行文更加流暢和生動,也能加強全詩的語氣。
例15:“幸因腐草出,
敢近太陽飛?”(杜甫:《螢火》)
Bychanceyourebornfromgrassesofdecay,
Dareyouflynearwhereshinesthelightofday?
例16:“醉臥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幾人回?”(王翰:《涼州詞》)
Dontlaughifwelaydrunkenonthebattleground!
Howmanywarriorssinceolddayscamebacksafeandsound?
例17:Thenwhowillcheermybonnybride,
Whentheyhaveslainherlover?(ThomasCampbell)
殺了這漂亮新娘的愛人,
還有誰能使她歡愉?
從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出,古詩通過修辭格所表達出來的意境和美是可以通過在目標語中找到相對應的辭格,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的。這一類屬於可譯範圍內的詩歌修辭格,是我們平時使用最為頻繁的,在漢英兩種語言裏都有對應的修辭格。為了保留原詩的特色,對這類修辭格應該盡可能采取直譯。
不過英語和漢語畢竟是兩種不同文化的衍生物,是東西方文化的載體,他們必然有著很不一樣的表現方式和結構。由於中國哲學的內傾性(introversion),即中國傳統哲學認為人在天地之間是自足的,不需要任何外來的幫助,把一切還原於心,“中國”就是世界的中心,使得漢語成為一種“人治”的語言。漢語的語言單位極具彈性,其句子組織呈現流塊結構,其語法更是以神統形。這“既是‘萬物皆備於我’之哲學精神的語言觀照,又是漢語全部文化特征的本原所在”。
而這一點,西方語言是完全不同的。西方哲學強調外傾性(extroversion),強調本體和現象的分離,反映在語言上,則是西方語言總的來說是一種“法治”語言,具有極強的係統規範性,滲透一種“科學精神”。
所以引用楊振寧教授說過:“中國文化是向模糊、朦朧及總體的方向走,而西方的文化是向準確而具體的方向走。”他又說:“中文的表達方式不夠準確這一點,假如在寫法律是一個缺點的話,寫詩卻是一個優點。”中國的譯學家們沐浴在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光輝中,因此其詩歌翻譯的審美再現過程也深深打上了這種文化的烙印。從“模糊、朦朧”的語言到“邏輯、清晰”的語言,或是相反,這其中就需要投注更多的精力到詩歌“美,確,神”中去。
兩種語言之間的對異性造成了譯者,作為翻譯詩歌的主體,其活動隻能是“帶著鐐銬跳舞”。在原文“鐐銬”的束縛下,譯者必須忍受其“折磨”,苦苦尋思,反複推敲,追求在譯文中獲得對原詩點睛之筆的精妙表達。漢英詩歌語言中,有不少修辭格利用了各自語言的特點,要把他們譯成另一種語言就相當困難,往往其翻譯過程猶如女人十月懷胎,曆經千辛萬苦,才能獲得瑰寶。但畢竟人類的智慧是博大的,任何再難的詩歌也能找到恰當的譯作!
Antithesis,對偶作為中國古詩中極具特色的修辭格,不知難倒過多少文人豪客。它要求上下兩句在結構上相同或相似,字數相當或基本相等,這種非常形式的翻譯確實不容易。
例18:“紅雨隨心翻作浪,
青山著意化為橋。”(毛澤東:《七律·送瘟神》)
Crimsonrainswirlsinwavesunderourwill,
Greenmountainsturntobridgesatourwish.
例19:“櫻花紅陌上,
柳葉綠池邊。”(《周恩來詩選,〈春日偶成〉》)
Thepathwaysredwithcherryblossoms;
Thelakesidegreenwithwillowleaves.
這首周總理的詩篇翻譯得相當傳神,不但把漢語中對偶的修辭格翻譯出來了,而且把原詩最出彩的地方也同樣表現了出來,細心的讀者可能注意到了,詩中,“紅”和“綠”不是作名詞用,而是成為動詞,這在漢語中並不多見,所以翻譯成英文時,譯者注意到這點,用了“red”和“green”這兩個單詞,正好符合英語中單詞喜活用的特性,令人稱讚!
例20:Beauty,strength,youth,areflowersbutfadingseen;
Duty,faith,love,areroots,andevergreen.
(fromasonnetbyGeorgePeele)
美貌、體力、年輕,就像花朵,終將衰盡;
義務、信念、愛情,就像樹根,萬古長青。
這幾個屬於英漢修辭格成功轉換的例子,但也有不少對偶很難譯,甚至不能譯。例如:
例21:“一孤舟,二客商,三四五六水手,扯起七八葉風篷,
下九江,還有十裏
十裏運,九裏香,八七六五號輪,雖走四三年舊道,
隻二日,勝似一年”
漢語和英語裏都有腳韻這一辭格,經常出現在詩句裏。腳韻在翻譯中要處理好是不容易的,要下很大的工夫,要做到意譯和對等相結合。
例22:“秦時明月漢時關,
萬裏長征人未還。”(王昌齡:《從軍行〈之三〉》)
TheageoldmoonstillshinesoertheancientGreatWall,
Butourfrontierguardsmenhavenotcomebackatall.
譯文做到了在韻腳上的對應,但是可以想象譯者在思考這篇譯文時,“wall”和“all”得來多麼不易!
析數,漢語中的傳統辭格。讓我們先看幾個例子有個直觀的感受。
例23:“阿舒已二八,
懶惰故無匹。”(陶淵明:《責子》)
AShuistwiceeight,
Forlazinesshehasnoequal.
例24:“三五中秋夕
清遊擬上元。”(曹雪芹:《紅樓夢》,第七十六回)
Midautumnsfifteenthnightishereagain.
AsontheFeastofLanternswestrollround.
例25:Now,ofmythreescoreyearsandten,
Twentywillnotcomeagain.(A.E.Housman)
在我的七十壽數內,
有二十已一去不回。
在特定的語言環境裏,利用數字相乘或相加,把一個大數拆成若幹小數來說,這種語意含蓄的修辭方式叫做拆數。英語無此固定的修辭格,但作為一種修辭現象,我們可在英美文學作品中經常看到,尤其在較古的文體中。這一辭格的漢譯英和英譯漢在難度上比較大,如上麵例24裏的“三五中秋夕”的確很難直譯,而例25的“threescoreyearsandten”不宜譯成“三個二十年再加十載”。但是,也有一些析數實例是可以直譯好的,這一方麵取決於翻譯技巧,另一方麵取決於原文的文體和析數格在譯文裏的適應性,如上麵的例1)。
Pun,雙關,在開篇中就已經提到過,應該算大家都比較熟悉和喜愛的辭格了,它的精煉和機智常常使人對它欲罷不能!比如,《紅樓夢》裏有一句詩:
例26:“空對者,山中高士晶瑩雪;
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曹雪芹:《紅樓夢》,第五回)
上麵兩行詩中“雪”和“林”二字,表麵上指的是自然物,而實際上,“雪”與薛寶釵的“薛”諧音,而“林”同林黛玉的“林”,這兩行詩分別描述了《紅樓夢》裏這兩位主要女性的性格以及賈寶玉對她們不同的態度。中國讀者正是通過文中的兩個雙關來領會這一切的,但英文無法譯出這兩個雙關,請看楊憲益夫婦的譯文:
例27:Vainlyfacingthehermitinsparklingsnowcladhills,
Iforgetnotthefairyinlovewoodsbeyondtheworld.
這兩行英譯詩,如不加注釋,譯文讀者怎能知道是在描寫薛寶釵、林黛玉的性格?由此可見雙關語翻譯之不易。
列錦,以名詞或用以名詞為中心的定名結構組成,裏麵沒有動詞或形容詞謂語,卻能敘事述懷,寫景抒情,這樣的修辭句式叫做列錦,漢英兩種言語都有此修辭方法,但英語裏無此修辭名稱。
例28:“今宵酒醒何處?
楊柳岸、曉風殘月。”(柳永:《雨霖鈴》)
WheredIbewhenIsoberup,toosoon?
Itwillbewillowedbanks;dawnbreezeorwaningmoon.
例29:Honour,anger,valour,fire;
Alovethatlifecouldnevertire,
Deathquenchorevilstir,
Themightymaster
Gavetoher.(R.L.Stevenson)
堅貞、義憤、英勇、熱烈,
她的那種情愛,生活難以煎枯,
邪惡無從誘惑,死亡不能撲滅——
這是全能的主
授予她的稟賦。
例28的譯文必須在名詞詞組前加上“Itwillbe”才能達意。
Repetition,反複,根據表達的需要,重複使用同一語句或詞語。
例30:“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李清照:《如夢令(一)》)
Dontyouknow,
Dontyouknow,
Theredshouldlanguishandthegreenmustgrow?
例31:“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李清照:《如夢令(二)》)
Istruggledandstruggledoutofthetangle.
Ithusalarmedabeachofheronsandgulls.
例32:April,April,
Laughthygirlishlaughter.(W.Watson)
四月呀四月,
笑吧,姑娘般地笑吧。
這是漢英兩種語言都經常使用的修辭格。該辭格的功能在於突出思想感情,分清層次脈絡,增添旋律美,加強節奏感。反複這一辭格的翻譯並不容易,上麵的例30和例31譯好了,但還是可見譯者在用詞語押韻方麵用了不少工夫。
Alliteration,頭韻,就是在一行詩或一個句子中,由於相鄰的詞的起首字母發音相同而產生的音韻。
例33:Thefairbreezeblew,thewhitefoamflew;
Thefurrowfollowedfree;
Wewerethefirstthateverburst—
Intothatsilentsea
歡快的微風吹拂,
白色的泡沫漂浮;
絲絲細波自由而起,
我們是第一個跳進——
那安靜的海水裏。
在翻譯中,要表現出其意義可以,但要把它的形式體現出來就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上麵的例子意義表達得很確切,形式上失去了英文原詩的魅力了。
Anagram,析字,是漢語裏所特有的辭格。就是把所用的字析為形、音、義三方麵,看別的字有一麵同它相合相連,隨即借來代替或隨即推衍上去。
例34:“霽月難逢,
彩雲易散,
心比天高,
身為下賤。
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夭多因誹謗生,
多情公子空牽念。”(曹雪芹:《紅樓夢》,第五回)
Aclearmoonisrarelymetwith,
Brightcloudsareeasilyscattered;
Herheartisloftierthanthesky,
Butherpersonisoflowdegree.
Hercharmandwitgiverisetojealousy,
Herearlydeathiscausedbycalumny,
Invainherlovingmastersgriefmustbe.
霽月:雨停月出,演化出“晴”字;彩雲:成花紋的雲彩,演化成“雯”字,暗指“晴雯”的悲慘遭遇。這樣英文翻譯是很難翻譯出來的,所以隻有在上麵的譯文後加上注釋,方能讓人理解。
疊字,就是把同一個字或單音詞接二連三地用在一起。運用疊字,不但能增添聲音美,調整音節,而且還能表達不同的語氣、程度和感情色彩,加強語言的形象性。由於漢英兩種語言在表達上的差別,疊字格是很難進行直譯的。如下例,
例35:“尋尋覓覓,
冷冷清清,
淒淒慘慘戚戚。”
Iseekbutseekinvain,
Isearchandsearchagain:
Ifeelsosad,sodrear,
Solonely,withoutcheer.(許淵衝)
上麵的例子曾有人把“尋尋覓覓”機械地譯成“Seek,seek;search,search”,這樣一個譯文變成一個祈使句,命令讀者去尋去覓。許淵衝先生的譯文用腳韻[ein]和[i]各一對以及連用頭韻[s]8次,來傳達原文疊字的音美,而且[s]音給人一種淒涼感,這與原文中“淒淒慘慘”的傷感之情是完全吻合的。這是一種更換辭格的彌補譯法。
詩歌的辭格與翻譯就暫且舉例到此。對漢英詩歌的修辭格作一番討論、比較並研究相互之間的翻譯,會給我們進一步學習這兩種語言的修辭和翻譯帶來極大的幫助。而這一討論旨在引起大家對漢英詩歌修辭格比較和翻譯的興趣,拓寬英語學習的領域,提高英漢互譯的能力和語言的整體水平。
三、結語
中國有兩句老話,“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這兩句話從譯詩裏最能體會到。要說譯詩不可能,我們卻在進行著許多譯詩的工作,要說可能,又總有些詞不達意的時候,實在是矛盾。
譯詩難,難在再現意象與改創聲律。而修辭格蘊含於詩歌的字裏行間之中,就是他們成為詩歌翻譯的難點。我們所說的難,有內容的問題,也有形式的問題,有理解的問題,也有表達的問題。難的原因也是昭然若是,兩種不同的語言,意象文字和抽象文字之間,必然有許多不可跨越的溝壑。更何況,詩是文學中的文學,詩的語言最精粹。它用經過反複挑選過的最合適的語言來表達其最美好、豐富和微妙的思想感情。所以它精煉、優美、含蓄、和諧,往往言在此而意在彼,言有盡而韻味無窮。其聲音、色彩之美,既難描繪;暗示、雙關之妙,更難表達。所以有的譯者在吃盡苦頭之後,曾不勝感慨地說:“翻譯詩歌是一種‘不合理’的事情,誇大一點說,其不合理性可以比之於把達·芬奇的油畫翻譯成中國畫,或把貝多芬的奏鳴曲翻譯成中國音樂。幸虧音樂語言、美術語言可以免去翻譯之苦,而直接為各國人民所欣賞、所理解;唯獨詩歌語言則不能。結果,詩歌譯者不得不勉為其難,從事不討好的工作。”譯詩,雖然的確是吃力不討好的,但總還得有人去做,而且應該盡量地把它做好。
在詩歌修辭格的翻譯問題上,存在一些認知上的誤區,有一種看法是,不管修辭格是多麼難譯,都必須完全按照詩歌中原型照搬過來,認為如果不是按這種方法翻譯,必然失去了詩歌的獨特韻味。還有一種看法是,詩歌最重要的在於它所表達的感情和思想,譯者關鍵是要把原詩的神韻很好傳達出來,至於有些修辭格並不需要一定要譯出。我的看法是,精煉簡潔,生動感人。具體一點說,語言首先不能脫離原詩的思想感情,要真實自然,要明白曉暢,絕不能雕琢賣弄,更不能無原則地追求所謂“美”的語言,所謂“詩”的語言。譯者要多多采用口語,但必須經過加工;避免散文化傾向;反對各種陳詞濫調和油腔滑調;反對為了湊辭格而任意胡謅,甚至無中生有,強加於人;少用,盡可能不用文言詞語。語言的藝術性,當然是詩歌的重要問題,但它絕不能脫離作品的思想感情而獨立存在,它隻是思想感情的形式,思想感情的體現。
談到此,不得不提到對於詩歌修辭格的翻譯,我們譯者該做的一些必備的功課。最近讀了不少關於詩歌、修辭格以及兩者在翻譯中的一些成果和問題的書籍,發現翻譯的最主要的問題還是我們譯者的水平和能力問題。為了提高翻譯的質量,一個翻譯工作者要不斷提高自己的文學修養和翻譯技巧。為此,我們就得要多讀書、多研究。我們不僅要讀一些前輩譯者的優秀成果,從中吸取有益的營養,豐富自己的表現力,而且還要廣泛地讀一些古典的、現代的典範作品,以至文、史、哲各方麵的著作,積累起豐富的知識。談到研究,對一個翻譯工作者尤為重要。我們不但要研究自己的翻譯對象,而且還要研究整個的文學史,以至文藝理論。一個翻譯工作者的正確道路,應該是翻譯與研究相結合的道路。說具體一點,那就是:翻譯什麼就研究什麼;或者說,研究什麼就翻譯什麼。隻有這樣,才能理解得更透、翻譯得更好、研究得更深。也隻有這樣,翻譯或研究的成果才能站得住腳跟,經得起考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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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靜子:中南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