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宇抬頭,煞有介事地捏著小徒弟的下巴看了看:“怪不得,把自己調理得這麼珠圓玉潤。”
齊思弈擺出一副任君采擷的架勢,隨意道:“老板,你當初既然都沒好好看過我的簡曆,怎麼會挑上我的?”
陳青宇鬆開手:“看你小子長得好唄,擺在辦公室裏跟朵水仙花似的,多養眼。”
齊思弈默默走開。
一天的坐診開始了,陳青宇因為沒睡好,頭也有點疼,所以精神不太集中,總是感覺放在白大褂裏的手機在震,但他都不去管,一來是因為在上班時間,二來則是在昨天那通電話後,他對陌生號碼的來電變得有些敏感,怕李明森陰魂不散。
上午十點,急診室送來一位中年婦女,患者約六十歲,從樓梯上滾下來,上半身盡是血跡。
急診室門口簇擁著一群人,齊思弈在前麵開道:“麻煩大家讓讓,讓醫生進去。”
陳青宇從人群中穿過,來到病床前,幾個護士正在為婦女止血,婦女不斷痛叫,意識已經有些模糊,陳青宇上前按住她,俯身問道:“哪裏疼?”
婦女抱著胳膊,臉皺在一起,嘴裏溢出破碎的叫喊:“疼,腿……腿”
陳青宇試著輕按了按她的腿,婦女大聲呼痛,陳青宇皺眉對護士道:“可能是骨折,去拍個片子,照頸部,右臂和右側脛骨。”
婦女已經痛得幾乎要失去意識,嘴裏斷斷續續地叫著什麼,陳青宇怕還有內傷,俯身側耳傾聽她在說什麼。
“兒子……疼,錦飛,錦飛……”
陳青宇在聽清之後,整個人都僵住了,身體忽然有些發冷。幾個年輕醫生和護士推著病床去拍片,他僵在原地。
陳青宇怎麼也想不到,時隔九年,又再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錦飛……楊錦飛……
病床很快推回來,拍片的結果是右臂和右側脛骨兩處骨折,需要馬上手術。無影燈下,同科室的醫生在忙著接骨,陳青宇負責處理縫合傷口。
“陳醫生,病人的血壓太低了……”
陳青宇聞言向儀器顯示屏看去,吩咐道:“準備輸血。”
護士準備好輸血同意書,讓守在手術室的家屬簽字,簽好字拿回來給陳青宇看。
陳青宇隻看一眼,便認出簽名中的一個“楊”字。
果然是他,陳青宇閉了閉眼,繼續手裏的縫合工作,卻無法避免的心亂如麻,手指微微顫抖。
手術還未結束,陳青宇處理完傷口,率先離開手術室,手術室的門一開,一眾家屬便擁了上來,迭聲詢問傷者的病情,陳青宇控製不住心頭的恐慌,匆忙在家屬中掃了一眼,沒有見到熟悉的麵孔,克製著自己公事公辦地回答:“手術還沒有結束,病人目前沒有生命危險。”
他步履有些不穩,盡快離開,回到了辦公室。
陳青宇在辦公室冷靜了很久,手握著保溫杯,指尖控製不住得發顫,恐慌襲上心頭,蔓延開來,辦公室裏滿牆的慘白,像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嚨,讓他冷汗涔涔。
“老板,你怎麼了,不舒服?”
陳青宇抬頭看了一眼,聲音中有些不易發覺的顫抖:“沒事,可能昨晚沒睡好,手術結束了?”
齊思弈拿著杯子接了杯熱水,倚在桌旁邊喝邊說:“收尾了,唉,畢竟人老了,經曆這種大劫,身體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陳青宇聽著他的每一句慨歎,覺得越來越冷,閉上眼睛不去應和。
齊思弈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繼續道:“她好像沒有親近的人,家屬在手術室外吵個不停,都在推責任。”
他正說著,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幾個衣著普通的中年男女擠進來:“醫生。”
齊思弈問道:“有事麼?病人已經轉入病房了,你們可以去看她。”
“不是的”其中一個女人笑道“是這樣的,剛才做手術的那個人,她兒子死啦,家裏也沒有其他的人,所以……”
“沒人付醫藥費?”齊思弈皺眉“你們幾個親戚先幫著墊上吧,國家有醫療保險,可以報銷的。”
“不是不是,有人交藥費的,不過那人要待會才來,所以能不能,等他來了再交。”
齊思弈這才放緩了神情:“可以,你們先去準備準備病人的生活用品吧,住院是免不了的了。”
幾個家屬應下,紛紛離開。
“唉,都是親戚,怎麼到這種時候就成這樣了。”齊思弈心裏有些不舒服。
陳青宇抹了把臉,慢慢道:“他們都是普通人家,家裏估計都是勉強過得去的狀況,誰也沒有義務承擔這份責任。”
齊思弈無奈地動了動眉毛,不說話。
陳青宇嗬了口氣,低著聲音勸他:“都是這樣的,醫院裏人情冷暖,見多了就好了,別放在心上,你下午不是還有約會麼?”
齊思弈點點頭,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又過了半個小時,那些家屬說的那個交醫藥費的人終於來了,陳青宇去楊錦飛母親的病房查看情況,轉身,毫無預計地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