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4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2)(2 / 2)

“那我也可以告訴你,”她挺直了脊背,從沙發裏坐起來,“別的事情都好商量,在這件事兒上,我絕不會讓,如果你不去跟你爸爸講,如果我們就是沒有房子,我下周就去做手術,把塌處理掉。”

“你威脅我,對吧。”我看著她的眼睛。

“就算是吧。”她苦澀的笑笑,“兩個人之間真的很奇怪,有了分歧的時候,永遠百分之五十對百分之五十,投票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那就隻能看誰願意屈服了。”

我的身子往前傾了傾,狠狠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眼裏閃過一絲惶恐,但是依然驕傲的板著臉,甚至不肯正視我的眼睛,我說,“徐溪然,你給我挺清楚,你有多麼想要我爸爸給我們一個房子,我就有多麼想要把這個孩子留下來,你可以要挾我,我卻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要挾你,你厲害。”我咬了一下嘴唇,為的是抑製那些從我身體深處野蠻的翻湧上來,就像嘔吐物一樣散發著腥氣的傷心,“你可以罵我自私,罵我死要麵子活受罪,可是你從來沒有想過,我為什麼那麼想要這個孩子。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我不可能心安理得的向任何人提要求,也不可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任何人給我的東西,以前我以為我找到了你,這個情況可以改變的,但是我發現我錯了,所以想要一個孩子,隻有一個孩子才是我真正的,百分之百的親人,我的孩子可以對我理直氣壯的需索無度,我的孩子可以理直氣壯的享受所有我對他的好,我要的孩子有一群他可以完全信任的親人,所以他就不會像你像我一樣,帶著那麼多的怨氣和戒心活著。但是這些,你從來不會為我考慮,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我究竟需要什麼,你不關心,不在乎,你隻是把我當成一個用來發泄你對生活不滿的垃圾桶,靠著要挾和擺布我,來滿足一下你的虛榮。”在一陣熱潮終於湧到眼睛周圍時,我放開了她的手腕,側過臉,“剛才我真想狠狠的給你一個耳光,可是我想到你懷著孩子,我道歉,不管怎麼說,對孕婦的態度,都不該這麼壞。”

然後我站了起來,撿起我的外套,離開了,關上門的一刹那,我聽見她在哭,我像是逃難一樣,倉皇的跑到了樓群外麵,冬日的下午,天空是暗沉沉的,這個冬天為什麼那麼長,過夜過不完,歲月悠長,人總是在冬季裏無端蒼老了很多年。

我知道我在發抖,這真讓我羞恥,可是我控製不了,我已經捏緊了拳頭,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以及意誌裏麵全部的熱量了,但是沒有用,我已經捏緊了拳頭,刮龍卷風,驚濤駭浪,不停的顛簸著我的腦子,我的內髒,有什麼東西似乎掙紮著要從我內髒的縫隙間飛濺而出,我得緊緊的閉上眼睛,咬緊牙關,才能遏製它從我的呼吸裏跑出來,可能它是一口鮮紅滾燙的血吧,誰知道呢。我聽見我喉嚨深處不由自主的,隱約發出類似獸類的“咕嚕嚕……”的悶響。我分不清楚那聲音究竟是屬於我,還是屬於居住在我身體裏的那個發了癲的靈魂。

我命令自己深呼吸,再深呼吸,冬日寒冷幹燥,並且夾帶著無數塵埃的空氣長驅直入的灌了進去,呼吸聲一開始是發顫的,是帶著喉嚨裏那種沉悶的顛婆的,到後來,逐漸平緩,我看著一團團白霜在我麵前筆直的飛翔。第二天早上九點鍾,我收到了徐溪然的短信:我們的孩子沒有了,她說:我把它做掉了。她用的是那個寶蓋頭的“它……”

我在這天失去了我的孩子,沒多久以後,春天就來了。

在那處冬天的末尾,徐溪然消瘦了很多,她做完手術的那段時間,我盡我所能的照顧她,幫她請假,幫她做飯,幫她做一切的事情,我一如既往的盡心盡力,她一如既往的溫柔。

隻是我再也不願意碰她。

一個陽光普照的中午,飯桌上,她平靜的說,“我們分手吧。”我說,“好。”

她突然神經質的摔掉筷子大哭了起來,她說,“你愛過我嗎?你真的愛過我嗎?自私的家夥,沒用的家夥!”

我什麼也沒說,任由她罵。離開之前沒有忘記,幫她洗了最後一次碗。

我在說服自己,它隻不過是一堆細胞,不,不行,每當我想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就想起徐溪然的那條短信,我怎麼也不能忍受她使用那個寶蓋頭的“它……”來講我的孩子,那到底是“他……”還是“她……”呢,然後我發現,當我不知不覺的,在這個發音都一樣的三個人稱代詞裏作選擇的時候,煎熬就已經開始了,我會不自覺的想起那個孩子,到底是個男孩,還是小姑娘,所以我從來沒能成功的說服自己。

林憶寒還沒有醒過來,所以我必須照顧她,等待著。

我坐在林憶寒的床沿,握著她的手,看著外麵的陽光照了進來。

然後我感覺到林憶寒的眼睛有眼淚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