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浮生流年(下)(1 / 3)

樓夕月死的很幹淨利落,咬斷了舌根,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了。

七娘和沈傲趕到的時候,地上已經收拾幹淨了,她人靜靜的躺在廂房的木床上,一襲素色長衫,倒是顯得嘴角那一抹已經幹涸的血跡愈發的鮮紅了。

七娘隻掃了一眼,胃裏就犯上了一陣惡心。可正當她想轉過身的時候,牆上那一大片清晰可見的血漬卻引去了她的目光——錯,錯,錯,空怨一切。悔,悔,悔,無奈來生。

七娘心頭一緊,忽聽花楹在一旁耳語道,“夫人,大小姐來了。”

七娘驚了驚,迅速的退出了廂房,卻還是趕不及阻攔下硬想闖進門的柔姐兒。柔姐兒的身後跟著的是沈心慈,見了七娘,沈心慈尷尬的搖頭道,“丫鬟們在院子外頭亂嚼舌根,我都來不及壓下風聲,柔姐兒就已經跑出來了。”

“辛苦妹妹了。”七娘上前拉住了沈心慈的手道,“我現在身子不由自己說,走一走都會難受上好久,這府上的事兒,還全靠你能替我搭把手。”

“嫂子這說的是哪裏的話。”沈心慈連忙回道,“嫂子以後有什麼事兒盡管吩咐,隻要是我能替嫂子分擔的,一定親力親為。”說罷,她又看了看一旁垂著頭沉默不語的沈雲柔道,“那嫂子你看,柔姐兒這都來了……”

“你跟我進來吧。”七娘微微一想,便衝柔姐兒點了點頭。

西廂房裏燃著幽幽的燭光,沈傲見七娘帶著柔姐兒進了屋,不免擔憂的說道,“這場麵……”

“是她娘親,讓柔姐兒送最後一程也是應該的。”七娘自然知道沈傲想說什麼,可是她卻不等沈傲說完便駁了他的話。

浮生如夢,死而無念,了無牽掛。

瘦小的柔姐兒呆呆的站在樓夕月的屍首旁,半晌才悶悶的衝七娘說道,“所以,娘親這些年,是恨錯了麼?”

“你怎麼知道?”七娘問道。

柔姐兒無言,卻伸手指了指牆上樓夕月留下的血書。

“你識字?”七娘問的很平淡,“以前你說你從未習過字的。”

柔姐兒一愣,隨即便又沉默的低下了頭。七娘見狀,無聲的歎了口氣,然後道,“你娘執念過重,走錯了路。母親今日帶你進屋,是來送你娘最後一程的。從今往後,你可願意跟著母親一起生活?”

柔姐兒聞言,猛的抬起了頭,眼眸中閃著不可置信的光。

七娘冷靜道,“也不是今日就一定要你回答,你且先回黛月居,想清楚了以後再來找我。願意便是願意,若你不願意,我便做主,給你另外騰一個小院出來讓你單過。”七娘雖不知樓夕月生前到底在柔姐兒身上布了何種的心思,可是柔姐兒過分的早熟她卻是看在眼中的。

從前不說,是因為礙著樓夕月的顏麵,如今介入,則是因為她終究還是有些心疼孩子。

樓夕月這一走,柔姐兒的下場就和淳哥兒一般了。隻是淳哥兒已由老太太養在了身邊,那於情於理,她就再也沒有理由把柔姐兒也丟給老太太了。所以七娘幹脆趁著今日就丟了個話茬給柔姐兒,順道也能讓她自己好好尋思一番應該要怎麼過往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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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樓夕月的死是大家不願意看到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她這一命歸黃泉,讓七娘多少覺得心裏踏實了些。

縱使她身前做了不少讓人容不下的事兒,但沈老夫人還是念及樓家對沈家的那份恩情,下令厚葬樓夕月,並把她的牌位安置在祠堂之中。這樣的結果,已是沈家格外的開恩了。

事已至此,樓姨娘製造的風波總算是過去了,如此一來,七娘對容瑧和夏婉雙也算是有了一個能開口的交代了。可是一想到他們倆人的事兒,七娘便頭疼不已。一方麵,她其實挺動心容瑧的法子的,但另一方麵,七娘卻覺得自己即便是夏婉雙的師父,可婚姻大事她也是無權替婉雙做決定的。

因此,在樓夕月死後的第三天,七娘便靜靜的將夏婉雙喊進了府。

再見婉雙,七娘隻覺她似一夜之間成熟了不少。以前她便是個沉穩得體的孩子,眼下一瞧,這性子竟變得更是默然了幾分。一時之間師徒二人對坐無言,倒是讓七娘有些不自在起來了。

半晌過後,七娘方才微微歎氣道,“那日容少送你回去,路上可同你說了一些什麼沒有?”但不自在歸不自在,七娘覺得即便是硬著頭皮也要把事情給解決了的,不然一味的往後拖延,於容瑧而言是沒有什麼的,可對夏婉雙來說,定是吃虧的。

可夏婉雙聞言卻抬起了頭不答反問道,“師父不讚同我嫁給容少麼?”

七娘一愣,眨了眨眼,“你想嫁?”

“想……”哪知素來有些靦腆的婉雙當下竟直言不諱的點了點頭,“我想替師父好好伺候容少。”

我想替師父好好伺候容少——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震得七娘久久的無法回神。她不知自己和容瑧的那些過往是夏婉雙從別處聽來的閑言碎語呢,還是她細心自己探究出來的。但是麵對婉雙這毫不隱晦的心思,七娘發現自己竟然連一抹輕笑都扯不出來了。

而婉雙見七娘愣在了那裏,隨即又開口道,“容少一直視師父為知己,這份情意婉雙不敢也不能窺探。那日一路同回,容少什麼都沒有多說,卻隻很篤定的告訴我讓我不要害怕,他和師父一定會護我周全的。師父對我有恩,容少又是個坦蕩蕩的君子,縱然發生了那般難以啟齒的事,但我卻更像是因禍得福了。”

“因禍……得福。”七娘喃喃自語的重複了這四個字,然後問道,“我和容瑧的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

“當年整個容府上上下下都傳了個沸沸揚揚,有些事兒根本無須多費心去打聽的。”夏婉雙如實道,“可我知道,師父和容少之間是清清白白的,那份情誼是共患難的心心相惜,並不涉及兒女私情。”

“共患難……”七娘聞言失笑著搖頭道,“這三個字有些言過其實了,但是在最初我還未成名時,他確實是那個給了我很多幫助的人。”

“所以我想替師父去還這份恩情。”夏婉雙越發認真了。

“你可想清楚了,若是這事兒成了,你從此便就成了容瑧身旁一個無名無分的妾,即便是伺候的他再好再順他的心,妾卻永遠隻能是妾。”

“師父,是妾還是妻婉雙並不在乎。婉雙出身微寒,本就沒有想過能成為別人的嫡妻。眼下我之所以堅持要嫁給容少,一半是因為覺得在師父的生辰宴上出了那樣的事兒,沒有比這更快更妥當的法子了,二來我也是想給自己謀一個不算糟糕的未來。”

七娘見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便站起了身道,“如果你能這樣想,那就是最好的。你放心,即便是妾,我也會替你爭取到一切你應得的。若是成親以後,能兩情相悅自然是最好,你便是應該惜福的。若是不能,你則要把眼光放遠一些,女人在世,並不是隻有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的。”

“師父你放心,我明白的。”夏婉雙說著說著眼中便盈盈的染上了淚水,“師父,這事兒其實還是婉雙做的太魯莽了,當日我趕到那偏廳的時候,並未看到柳姨娘。其實我當時就應該直接走的,但是那門虛掩著,我就鬼使神差的推門進去了……”

而她話還未說完,就被七娘徑直打斷了,“本就是旁人設的局,若不是左右都算好了,哪裏還能稱得上是局呢。”

“師父……”

“行了,你不用多說,師父都明白的。你且先回去,讓你娘趕緊選個好日子,然後你就待在家中安安心心做你的美嫁娘吧。”七娘說完柔柔一笑,隨即就張開雙臂,將麵前的夏婉雙輕輕的擁入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