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六月十六(3 / 3)

現在他還沒有看見血腥,就已經想吐了。

金蝶冷笑道:“呂傾城,戟已在手,你還猶豫什麼?”

呂傾城不答。

金蝶又冷笑道:“像你這種人,本不值得我出手。我今天給你這個機會,該是你呂家祖墳上冒青煙的。”

呂傾城還是沉默。

“你這懦夫!還不動手?”

呂傾城的臉由蒼白忽然轉紅,血紅。連他的眼睛都紅了——她竟敢罵他是“懦夫”!

呂傾城端起方天畫戟,血紅著眼睛嘶啞地狂吼了一聲。

孔老夫子身在空中,他的鞭法中的許多精奧之處根本無法施展。

他已來不及落地。

一失機會,處處受製。他沒料到鄭願會在三丈外發刀,更沒料到刀氣竟會如此洶湧可怕。

他若不跳起躲避,雙腿必折。他隻有往上跳。

跳起之後,他就隻能想辦法捱過鄭願的這一陣猛衝猛殺了。

他還沒往下落,鄭願已衝到他前麵。鄭願的身子竟奇異地反折過來,平平地仰著,背貼地飛行。

鄭願的刀在盤旋,絞向他的雙腳。

孔老夫子猛地一鞭淩空抽下。

這一鞭正抽在個自己的左腳鞋底上。

孔老夫子慘呼了一聲,身子在空中忽然急劇地翻滾起來。

這一滾雖然狼狽,但也確實有效。孔老夫子憑此一滾,已脫開了險境。

鄭願收刀站直了身軀時,孔老夫子也在五六文外落地站穩了。

孔老夫子臉上的“慈祥”已一掃而光,代之而起的,是狂笑,混合著屈辱、憤怒、疑懼的狂笑。

他終於搶到了上風頭。

呂傾城狂吼著挺戟衝向金蝶。

他吼得那麼狂野、那麼有力、那麼有震撼力,以至於連他握戟的手都在顫抖。

戟尖也在顫抖。

甚至連陽光都在顫抖,連天和地也為之顫抖。

金蝶身後那兩個抬戟的紅衣少女禁不住閉上眼睛捂住了耳朵,她們受不了那種撕心裂肺的嗥叫,不敢看呂傾城那張已完全扭曲了的紫紅色的臉。

呂傾城已孤注一擲,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拚了!”他心中隻有這一個念頭,“拚了!拚了——”

金蝶的臉藏在黑紗後麵,沒人能看得見,沒人知道她此時此刻的心情——除了她自己。

畫戟顫抖著,呼嘯著刺到。

金蝶似被畫戟激蕩起的勁風擊垮了。她飄了起來,飄飄蕩蕩的。

畫戟落空。

黑紗飄落,金蝶蒼白的、美麗的麵龐赫然現在呂傾城跟前。

呂傾城渾身的力氣忽然間完全消失了,他已無力握住他的畫戟。

他甚至已無力支撐他的身軀。

呂傾城軟軟坐倒在地,軟軟倒了下去,仰天倒在野草間。

陽光照在他蒼白俊美的臉上,那上麵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悲傷,不再有絕望。

有的是一點嫣紅的胭脂,留在他眉心上。

一枚蜻蜓般的布扣子落在他身邊,落在鐵戟的旁邊。

鄭願狂奔。

他並不是在逃,也不是在攻擊,而是要搶占上風頭。

孔老夫子飛速後退,他是不願失去好不容易占到的有利的地形。

轉眼之間,他們已奔跑了數百丈,他們始終是並肩而行的,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始終隻有五丈。

前麵已無路。前麵是一條河,一條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河。

孔老夫子沒有站住,仍在發力急奔,似乎想施展輕功,渡河而去。

鄭願自然也隻的拚命向前衝,他的輕功同樣很出色。

這麼樣的一條河,還沒放在他眼裏。

孔老夫子已衝到河邊,足尖卻疾點在一棵柳樹上,身子頓時回轉,向來路狂奔而去。

鄭願的運氣就沒那麼好了。他的左右沒有柳樹,連可以借力的地方都沒有,向前的衝力又實在太猛,結果是他一直向前飛行了八九文才“噗嗵”一聲落進了河裏。

鄭願在空中轉身回頭看時,孔老夫子已遠在數十丈外了。

鄭願怒罵了一聲,遊到岸邊,連衣裳也沒來得及擰幹,操著刀往來路又追。

殺不掉孔老夫子,他絕不罷休。

黃昏的時候,孔老夫子跑不動了。

鄭願的內力之深厚悠長、輕功之奇幻靈變,他本來已有所了解,現在孔老夫子才知道,他了解的實在隻不過是一點皮毛。

無論他是躲到人流中、竄進迷宮般的巷子裏,無論他是上山入林下河,鄭願都一直緊緊跟著他。

他連搶匹馬的機會都沒有。

孔老夫子站住,靠在一堵斷垣上,喘息著,努力平息心中的煩惡和體內紛亂的內急。

鄭願的氣息也有點亂,他也在調息,但從外表上看你根本發現不了。

鄭願挺刀站在孔老夫子麵前,冷冷逼視著這個正在喘息的老人,心中不禁也起了一絲惻隱之念。

他是不是把這個衰朽狼狽、苟延殘喘的老人逼得太狠了?

但很快,他就想起了那個無辜的穿花衣裳的女孩子,她的花一般盛開的青春難道不正是麵前這個衰朽的老人扼殺的嗎?

他能放過孔老夫子嗎?

答案隻能也隻應該是一個,那就是“不”!

孔老夫子喘息稍定,瞪著鄭願嘶聲道:“有種的,你放過我這一回。”

鄭願冷冷道:“不。”

孔老夫子道:“我和你師父還有仇未了,你現在若殺了我,難道不怕江湖上恥笑朱爭嗎?”

鄭願道:“恥笑我師父?”

孔老夫子獰笑道:“不錯。江湖上人人都會說,朱爭已經不中用了,不是方少雄的對手了,不敢應戰了,才派你來殺我的。”

鄭願道:“你向我師父下戰書了嗎?你沒有!我師父迄今還不知道那個無恥的方少雄還活在人間!”

孔老夫子道:“正因為如,我才要去金陵找他,和他決鬥。你若在這裏殺了我,必將不齒於天下。”

鄭願冷冷一笑,道:“我殺你,和我師父無關。我是為今天你殺死的那個女孩子報仇。更何況我不知道你和我師父有仇。”

孔老夫子忽然激動起來,大吼道:“朱爭毀了我的臉。

毀了我的名譽,奪走了我的女人,我和他仇深似海。”

“你錯了!”

鄭願森然適:“你的臉破了相,是我師父打的,但起因是什麼?是你想殺他!你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你的名譽原本就不怎麼好,就算毀了也沒什麼不好,更何況是你本人葬送了自己的名聲!再說南天仙,她雖說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但她在認清你的嘴臉之後,有權利退親,有權利走自己的路。是你自己沒能耐留住一個女人,根本和別人無關!”

孔老夫子似已氣極:“放你媽的屁!你沒資格和我決鬥,回去把你師父叫來!”

鄭願臉色更沉:“似你這種元凶巨惡,天下人人可得而誅之。多言無益,動手吧!”

孔老夫子棄鞭於地,耍起了賴皮:“你要殺就殺,我不動手。”

鄭願執刀慢慢逼近,緩緩道:“前輩肯束手就縛,自然更好。”

孔老夫於忽然衝了過來,劈麵就是一拳,被他扔在地上的皮鞭也被他腳尖踢起.擊向鄭願。

淬不及防。

拳砸在鄭願麵門,結結實實,鞭打在鄭願膝蓋上,同樣也結結實實。

孔老夫子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的偷襲會得手,心中一喜,剛準備笑幾聲,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

他垂下目光,看見了自己心口“長”出來的刀柄。

鄭願坐倒在地,麵上和膝上的劇痛使他猙獰的臉扭曲得更厲害了。

但他還是掙紮著用盡量清晰的聲音說了一句話,這句話也是孔老夫子一生中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你從來就算不上是個人!”

鄭願說這句話的時候,遠在汴梁的紅旗門總船內鐵紅旗的臥室裏,鐵紅旗正被人一劍刺入了眉心。

鐵紅旗甚至都沒看清刺客是誰。

他剛進臥室,準備躺下休息。他解第二個衣扣的時候,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兵刃出鞘聲。

“嚓”

鐵紅旗根本來不及多想,本能地反手拔劍。

他拔劍的速度的確非常快。刺客的劍刺中他的時候,他的劍也刺中了那個刺客的脖子,可借未中要害。

刺客轉身就走了,鐵紅旗甚至還想衝上去留下那個刺客,問問他的劍怎麼刺得那麼快。

這時候鐵紅旗才發現自己“受傷”了,他想吼叫,讓他的護衛們進來。

他一個字也沒叫出來。

月亮升起的時候,蘆中人已製訂好刺殺南小仙的方案了。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推案而起,吹滅了燈走到窗邊,推開了窗。

月光瀉進來,帶著鄰家茉莉的淡淡清香、帶著窗外湖水鱗鱗的波光。

蘆中人的沉重心情一掃而光。明天他就要出發了,今夜何不痛痛快快去外麵賞賞月呢?

等到桂花飄香的時候,他還會回這裏來的,那時候,他孩已經殺掉南小仙了。

那時候,他的心情會是怎樣的呢? 吉林小說網www.jlgcyy.com為您提供橫刀萬裏行無彈窗廣告免費全文閱讀,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