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某名城。
燈光炫目的冰雪城堡,晶瑩剔透,燈火通明。幾樹旁逸斜出的樹杈,黑色枝丫上綴滿了紫色盈盈的小燈,像冰雪裏飛舞的螢火蟲。
樹後緩緩出現一駕遊園馬車,趕車人戴著大厚的帽子,慢悠悠駛來。
費輕風站在十幾米開外的小路上,雙腳跺個不停,兩隻手交替哈著氣,鼻子凍得通紅:“太冷了,我走不動了,說什麼也走不動了。”
身旁,同樣凍得站不住腳的張小探:“你自己嚷嚷著要出來玩,大晚上的,我說不出來吧,眼瞅著就要滿地打滾,咋的?現在知道累得慌了?”指著手表,一臉憤慨:“看看,這都幾點了,工作人員都下班了啊大姐!你就可著我折騰吧!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費輕風蹲在地上,兩隻手扯著張小探衣角:“你走吧你走吧,凍死我算了。”
張小探為難地看了看前後方:“祖宗,我真的背不動你……”
費輕風拽了拽張小探:“快看快看。”
不遠處,一個大爺趕著馬車過來。
張小探盯著吐熱氣的馬:“這個時間,大爺肯定不接客了。你看,馬都累了。”
軲轆軲轆的聲音。
張小探低頭,費輕風悄悄將滑板推到張小探腳底下。
張小探看著費輕風。
費輕風:“我要坐車我要坐車。”
張小探無奈搖頭,踩上滑板。
費輕風:“去吧牛寶寶。”
咕咚咕咚——
哢嚓哢嚓——
趕車大爺冒火的聲音:“嘿,你這小夥子,碰瓷啊?還碰到我老頭子跟前來了?”
費輕風忙跑過來,扶起張小探:“大爺,我們剛剛在玩,他沒看見,不是故意的。”
趕車大爺這才緩緩坐回座位:“這都幾點了你倆還玩?沒看遊客都散了嗎?”
費輕風一手扶著張小探,一手摸著馬:“大爺,我男朋友腳崴了,這離園子門口還有好大一截呢,您看是不是……”
“上車吧。”
張小探一蹦上了車,伸出手拉費輕風。
大爺看著張小探:“你不是腳崴了嗎?”
費輕風:“大爺您這馬真俊呀,是來自大草原高大威猛的駿馬嗎?”
“不是,是家養的,”大爺一看費輕風凍得鼻子通紅,指著馬車上,“那啥,後邊有衣裳,穿著!”
費輕風沒來得及反對,張小探已經給她戴上毛茸茸的狗皮帽子,裹上軍綠色大衣,大衣沒有扣子,張小探緊緊握著領口,握得費輕風一動也動彈不了。
大爺開啟了話匣子模式:“要說起這馬啊,也是我自個找不自在,一眼就相中了,非領回家不可。不養吧不知道,一養啊,嘿,天天得拉出去溜,不溜就滿院子打滾,你怎麼辦?誰讓自己喜歡呢……”
張小探悄悄看了眼費輕風。
這一天,距離費輕風出走不到一年。
張小探從來沒想過她會永遠消失,隻是沒想到,她會回來得這麼快。
六個月前,費輕風到山西,見到了回到家鄉的孫行木。她沒有露麵,隻是遠遠看著。
那是一個煙霧繚繞的台球廳,有挺著啤酒肚的中年人,也有耳朵上夾著香煙的中學生。
孫行木和幾個不認識的人熟絡地打球,頭也未抬。
孫行森靜靜看了一會,一言不發地從台球廳裏走了出來。
路徑漸荒。
孫行森沿著坑坑窪窪的小路,走到一片敗落的舊址民居,斷壁殘垣的盡頭,一條小河蜿蜒伸展。
看著他瘦削落寞的背影,一路跟過來的費輕風不由叫住了他:“孫行木!”
孫行森回過頭,猶疑地看著她:“我是孫行森,你是哪位?”
他仍舊不記得,在他眼裏始終卑微的她。
費輕風沒有回答,走到他身邊,拉起他的手,漸漸遠離了水麵。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哄一個孩子:“你是孫行森也好,孫行木也好,行者,才是你們真正的名字。你們不隻是我們的過客,也是自己的過客。既然來了,就沒有什麼是白得的。”
“你是費輕風吧?你來找行木?”
費輕風鬆開了他的手,搖搖頭:“不是,以後我都不會再找他了。就當我這趟是為你來的吧,希望你好好活著。以後的日子雖然艱辛,但誰還沒艱辛過呢。相信明皇姐深愛過的你,一定都能熬過來的。”
所有的怨恨,在費輕風對話孫行森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曾經涼薄無情的人,露出脆弱不堪的一麵,至此,扯平了。
不需要原諒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隻需要珍惜從傷害中走出來的自己。從來就沒有不放過別人就是不放過自己這一說,所謂的無法釋懷,要麼是好人沒有去完成應該完成的事情,要麼是追究到底惡人都沒有得到應得的報應。有些事做不到,遺忘是對自己最大的放過,有些事做到了,隻會更快地遺忘,更徹底地釋懷,以另一種方式成長蛻變。當然,也不需要因為他的落魄而幸災樂禍,因為你還是你,悲天憫人,心懷惻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