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一天溫闌珊對他說去老師家時,溫世業才意識到這個丫頭已經上學了,長成大孩子了。
溫家良帶著溫闌珊來到溫世德家,進門看見溫世德正在燒火,他又覺得做飯時間來人家裏,似乎有些不合適,但是來都來了,也不能拔腿就走吧?於是擠出一絲笑:“叔,燒火呢?”
溫世德抬頭看了一下,趕忙打招呼:“你們爺倆來了?吃了嗎?”
溫家良說:“還沒呢!這不是這個小妮子一放學就回家哭鬧,非要我給她改名,她說,老師嫌她名字不吉利,我尋思著來問問是怎麼回事。”
溫世德愣了一下,有些尷尬的笑著說:“哎呀!小孩子就是太容易把老師的話放在心裏,我就隨口一說,我說‘闌珊’這倆字不太適合起名,小孩子應該像早晨的太陽一樣朝氣蓬勃,而不是像將要熄滅的燈火那樣暮氣沉沉。”
溫家良聽溫世德說完,心裏一驚,此時他才明白“闌珊”的真正含義,但是又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弄混了,那樣顯得自己很無知,於是就給自己找台階:“哎呀!名字嘛,就是個代號,哪來那麼多講究?人家還有叫狗剩狗蛋的不是?”
溫世德隨聲附和幾句後,說:“其實可以改個更好聽的名字。”
溫家良心裏想,溫世德是不是還把當年沒有找他給孩子起名字這事放在心裏呢?畢竟在起名字方麵,他是權威。如今他說自己閨女名字不合適,言外之意,無非就是想讓自己求他再給孩子起個名字,但是溫家良覺得自己拉不下那個臉,於是就說:“改啥改,不夠麻煩的。”
從溫世德家出來,溫家良走了另一條回家的路,他不想看見溫世業。
一路上,溫闌珊嘴巴噘的老高,都能拴住一頭驢了,他爹說不給她改名,她自然不高興。
回到家,溫闌珊抱著她娘的胳膊就開始哭,埋怨他爹不給她改名字。
溫家良被這個倔強的閨女氣壞了,高聲喊道:“你這小孩巴伢子,事事真多!不願叫這個拉倒!以後就叫‘狗珊’吧!”
此時,牆頭上冒出一個小腦袋,嘿嘿笑著:“狗珊?”
那是隔壁家的王小明,跟溫闌珊一般大,今年一起上一年級。溫闌珊一聽他叫自己狗珊,更是不得了了!大哭著,躺地上打滾,邊滾邊嚷嚷:“王小明給我起外號,明天我去報告老師!”
王小明吐了一下舌頭:“是你爹給你起的外號,咋還怨我咧?”
這一下,溫闌珊更不算完了,又開始埋怨他爹:“你幹嘛給我起外號?別人都笑話我了!”
“小明,下來!吃飯去!”王小明他娘厲聲喝道:“以後再爬牆頭,我揍你!”
溫家良實在忍無可忍,對著溫闌珊的屁股就是一腳,溫闌珊一骨碌爬起來,不敢再吱聲。
吃晚飯的時候,劉桂蘭對溫家良說:“你抽空去找村主任問問,戶口上的名字好改不?”
溫家良沒言語,其實他也想給溫闌珊把名字改了,免得以後總被人笑話這個名字起的沒有水平。
第二天,溫家良下地幹活,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村主任馬寶福,馬寶福在家排行老二,所以按輩分,溫家良喊他二叔。
溫家良打著招呼:“二叔,忙啥呢?”
馬寶福說:“我也才從地裏回來。”
溫家良說:“二叔,我想問問你,給孩子戶口上改名字,好改不?”
馬寶福從口袋掏出半包豐收煙,抽出一支,慢悠悠點著,說:“能改,就是麻煩點啊,得準備材料,得開證明,得有介紹信。”
溫家良一聽就頭大,他這人最怕托關係找人辦事,說不上來是性格內向,還是骨子那點清高作怪,於是他直接說了一句:“麻煩就算了,不改了。”
馬寶福一愣,本來他這樣說的意思,無非想讓溫家良給他幾盒好煙,他就幫忙把事情解決了,沒想到溫家良不按常理出牌,這著實讓馬寶福閃了一下大腰,心裏悶悶不樂。
馬寶福知道溫家良跟溫世業關係不好,但是故意告訴溫家良:“派出所管理戶籍的老孫跟你爹關係不錯啊,你可以讓你爹出麵找找老孫。”
溫家良苦笑著,沒說話。馬寶福看著溫家良的表情,像是吃了一嘴蛆一樣難看,剛才心裏的不痛快煙消雲散了,得意的哼著小曲回家了。
溫闌珊改名字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很多年以後,接觸了玄學的溫闌珊覺得,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就如同她的名字映照了她的半生一樣。從小到大,她一直活得平平淡淡,從沒有過高光時刻。
又或許,從她出生在寒冬臘月的那個傍晚開始,就注定了不會如早上初升的太陽那樣朝氣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