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到哪裏去了?”
莊明月推開門的那刻,迎頭是一盆冷水落下。
隆冬臘月,冰冷的水珠順著她額前長長的劉海趟過眼睛,直往下滴,一瞬間連單薄棉衣裏麵貼身的衣服都被迅速滲透。
莊明月僵在原地。
“跪下!”奴巷崔管事冷嗬,“一點規矩都沒有,你以為你還是以前的莊大小姐!”
莊明月動膝跪在門前,她低垂著頭,破舊的衣口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的脖頸,看得崔管事手心發癢。心說若是放在十年前,自己還是有根之人那會,才不會放這麼個好東西在身邊卻不嚐鮮。
不過,他如今終究是個太監了。
崔管事收了淫念,冷冷一笑,“入了奴籍還當自己是個人物,也隻有那該遭天打雷劈的莊家才出的了!若是下次再讓我發現突然不見,看我怎麼收拾你!”
莊明月瓷白的牙齒咬著下唇,重重地把頭貼在冰磚一般的地上。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聽崔管事罵了半刻鍾的時間,崔管事才不解氣的丟下句,“好好在這等著,一會東宮要來領人試藥。”
東宮!
如被驚雷炸耳,莊明月久久的匍在地上,動彈不得。
東宮,太子楚風長居之地。一眨眼,她已三年未再踏入其中。
三年前,她是他等不及及笄便想迎娶的莊家幺女;三年後,她卻是為他新婚太子妃試藥的奴巷藥婢。
莊明月麵無表情的站起來,也不換去身上濕透的衣服,直接在角落裏草堆上坐下。
整個屋子隻有這個角落還有細微的溫度,她一個人蜷縮在裏麵,忽然覺得此刻的寧靜勝比天堂。
不似過去,雖然有一屋子人擠在一起取暖,卻要眼睜睜看著她們一個個死去。
試藥這種事,有上一刻,沒下一刻,經曆死亡的反比看別人死的舒坦。
夜風吹過門間的縫隙,搖動著屋裏唯一的燭光。
身後的枯草經曆了半個冬季,已失了當初的蓬鬆,扁扁的壓在莊明月背後。牆壁的陰冷隔著枯草陣陣透來,如三年前楚風麵臨廢儲危機時,她的父親、前太傅莊成然臉上密布的陰雲。
最後關頭,父親攬下全部指向太子的罪責。莊家因此獲罪,族中男子發配邊疆,女子編入奴籍。年邁的父親,最後死在去北地的途中。當年尚未年滿十四歲的莊明月,成了後宮奴巷裏為貴族試藥的無名婢女,從此再沒見過楚風。
唯一的紀念,便是這張字條。
莊明月微微顫顫的打開一直緊捏著的拳頭,看著裏麵紙條上的那行小字——我心可鑒,唯汝明月。
原以為會有一行清淚劃過臉龐,打暈紙上力透紙背的墨跡。結果她眨眨眼眸,隻剩一池幹枯。
“楚風。”
莊明月輕輕一歎。
忽明忽暗的光線下,看不清屋裏坐著的人終究是什麼表情,隻能瞧見投射在牆上的人影終是慢慢的抬起手臂,將紙條湊到火邊,付之一炬。
楚國風俗,女子新婚之前要服驅邪利孕的藥汁。如果有人想在齊國公主的藥中動手機,借機引起兩國紛爭,那麼今晚就是身為試藥婢女的她——莊明月的死期。
上不去鎖的房門突然被“嘭”的一聲踢開,小太監尖細著嗓子衝裏頭一瞥,“試藥的,快出來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