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蕭藺強硬的留在這裏,但並不代表她就此妥協了,就可以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了。

他們之間的問題依然存在,甚至因為現在全都被挑開了,有些事也變得不必掩飾。

聽著她的這席剖白,蕭藺怔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他有想過這次孟青容不會那麼好哄了,但沒想到是她完全下定了決心。

她的意思不就是,等到孟家父子回到上京之後,那張契書上的約定,還是會照常履行是嗎?

這樁維持了不到兩年的婚姻,就快走到終點了?

心下惴惴的蕭藺整個年節都過得忐忑不安,但事情並不會因為他的心情而有任何改變,孟家父子回京的日子還是一天天臨近了。

初九這日,棲雲閣仆婢們來來往往的,或手捧漆盒,或提著糕點,總是冷冷清清的西苑難得的有了幾分熱鬧喜氣。

端坐在妝台前的孟青容吩咐潤桃把壓箱底的那件藕粉色兔毛鑲邊的襖裙拿出來,她膚白嬌媚,粉色本最襯她,閨中時不管是母親還是長嫂,都愛為她置辦鮮亮顏色的衣裙。

但嫁入蕭家之後,閨中的天真爛漫不再適合現在的身份,可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她不想讓家人為她擔心。

手下稍稍用力,用厚重的胭脂掩蓋了氣色不佳的臉色,孟青容看著鏡中的自己,那雙曾經像蒙著一片陰翳的眼睛,已經日漸清晰。

她能看見了。

時隔三年,從驟然的黑暗中一點一點的走出來,她做夢都在想著這天。

但真正能恢複清明的時候,她卻沒有想象中的高興。

記得第一次能清楚看見蕭藺的那天,是在一個服過藥的早晨,帶著身體情潮過後的酸軟,她睜開朦朧的眼睛,看到躺在自己身側的是一張陌生的麵孔。

是的,對這個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她感到的隻是陌生。

本來就隻是寥寥見過數麵的人,過去的她隻在父兄的口中和上京各種名流宴會上耳聞蕭藺的名字。

一個官場上呼風喚雨的新貴權臣,一個是閨中待嫁的少女,看起來他們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交集。

但他們最終卻陰差陽錯成了最親密的關係,而諷刺的是,婚後一年多了,她至今才看清自己的丈夫到底長什麼樣子。

她對這個男人的認知,本還停留在幾年前,寵妃蕭貴妃的弟弟,兄長的好友,而現在,卻要被迫接受他是自己夫君的事實了,這讓她如何不感到割裂?

“少夫人,馬車已備好了。”

聽到鄭姑姑的話,孟青容不由得將目光投向前院,今天是她父兄家人回京的日子,她要到城門口迎接。

作為孟家的姑爺,這樣的日子,蕭藺本也該露麵的,但自從兩天前,他就一直待在官署,壓根沒回府裏。

“我們走吧。”

她雖然不想讓父親他們擔心自己在蕭家的處境,但也不會因此就去求蕭藺和自己同行。

掛著宣陽侯府徽標的朱頂馬車緩緩從側門而出,正在官署裏批報公文的蕭藺卻是眼皮跳了跳,不由得看向窗外已經放出綠芽的迎春。

已經一年多了,去年這個時候,孟府被羅織罪名,流徙千裏,他則剛剛得到孟青容,官途順遂,誌得意滿。

而現在,孟家攜隆恩回京,他和孟青容的婚姻也岌岌可危。

果然,搶來的終究不長久,欺騙的總有一天會敗露。

所以他根本就不敢去麵對孟家人,也不想去聽他們提起什麼解婚的事,就一直躲在這裏,自欺欺人。

“佑淩呢?怎沒有與你一道來?”

城門口,重逢的喜悅漸漸平複下來的孟家人也正在問孟青容,身形碩長,眉目鋒利,大聲說話時都仿佛口有鋼音的正是她的親哥哥孟承和,此時正疑惑的詢問道。

就在剛剛,他策馬先行,遠遠看到城門口形單影隻的妹妹,心裏就是咯噔一下,頓時擔心起她在蕭家是受了什麼欺負,畢竟當初是他們走投無路,不得不把人托付給蕭藺的。

這一年來他是日夜憂心,生怕蕭藺對妹妹動心思,又怕他太過冷落孟青容。

現在走近一看,人倒是還好好的,看起來還豐潤了點,比閨中時還漂亮了幾分,但這樣的日子蕭藺竟都不出麵,讓他有些微詞。

“世子幾日前就念叨著同來的,早上突接了官令,急急出門了,哥哥勿怪。”

孟青容辯解了兩句,然後就和兄長一齊望著稍後才到的一行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