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德在掛鍾機械的節奏中艱難醒轉。烏紅大廳寬敞而明亮,掛鍾高懸在裝飾型壁爐上方,教父坐在窗前,平和地端詳躺在地板上的他。
“感覺怎麼樣?”
顧不上行禮,他掙紮起身,隔著層層繃帶判斷傷勢。
“你弟弟是左撇子,施力時方向略有偏差,讓刀被肋骨夾住。”教父離開那張寬大的扶手椅,“雖避開了致命危險,不過也夠你受的了。孩子,你的缺點應該為敵人高估,而不是洞悉。”
克勞德勉強昂起頭。這個映落他眼底的形象有一瞬幾可和死神相提並論。
“他在哪兒?”
“暫時關押在東南洲際監獄,被控一級謀殺罪,預審日是下月初,拒絕保釋。”頓了頓,教父殘酷地添上後話,“在我看來,審判隻是走個過場。茉國廢除了死刑,他的下場不出意外應該是終身監|禁。”
“不行,我……我要去救他!”克勞德捂住胸口,搖搖晃晃站起來。終身監|禁!如果法官如此判決的話,格雷斯這一生,怕是當真永遠與自由無緣了!
教父袖手看他疼得渾身冷汗,還在固執地要求前去探監:“他有辦法躲開牢獄之災的,不是嗎?我是醫生,醫生……有資格給他開具精神證明!他患有癔症,根本就不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克勞德,我派你參與這次行動不是為了這種結果!”皺了眉頭,教父一掌拍在他肩頭。他立刻倒抽口氣栽倒下去,劇痛難忍,卻猶不死心:“那是為了什麼?命苦不能怨社會,點背也不能把大夥都拖下水?”
“傷害不是泯滅良知的借口。駱駝總是給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的,然而錯在稻草堆太重,還是駱駝太逞強,我想你我都很清楚。”
“我不管!”克勞德全身直打哆嗦地爭辯,“殺手本來就遊離於法律之外,超脫所謂的道義也是應該!沒什麼比他更重要,再說,再說……”他的聲音漸漸弱下去,某種心酸的啜泣響起,“這是我欠他的啊!”
教父驚訝地看見兩行淚在克勞德臉上肆虐。
——原子元素在化學反應下形成分子,組成能自我維持穩定和發展的多分子體係,進而演變為原始生命。一個嶄新的生命體由此誕生,包含水、脂肪、蛋白質糖、維生素、無機鹽和微量的生物活性物質,另有5公升血液、6磅皮膚、206根骨頭、600塊肌肉及3500萬腺體穿梭其中。
“那天我受到校長處分,被罰去打掃主實驗室。”克勞德的胸口劇烈起伏著,血跡隱隱從繃帶縫隙滲出來,“那是一間古老的實驗室,很多設備都已陳舊,打掃起來非常費勁。我一邊清除那些頑固性汙垢一邊發牢騷,抱怨為什麼我要每天枯燥地學習我已經掌握了的知識呢?之後我在一道暗門後麵,發現了一個保險櫃。”
他衝教父淒苦地微笑,繼續述說童年的故事:“我費九牛二虎之力打破它,然後,找到了‘那個’——我在典籍裏見過它的圖鑒,很容易判斷出它是傳說中的奧利哈鋼之石。接下來我做了一件無比荒唐的事,荒唐得……無可救藥!”
他想一鼓作氣傾訴下去,但是喉頭哽噎得難受,於是將臉埋在手掌裏,久久不得語。末了他一拳打在地板上,悲憤地叫喊:“你猜得著我做了什麼嗎?我,竟然向奧利哈鋼祈求!”
“你祈求得到什麼?”一向不喜形於色的教父也不禁愕然。
“我祈求有人能夠代替我去應付那些該死的功課,代替我考試寫作業,代替我接受禮儀訓練,代替我參加無聊的社交應酬……”呼吸一窒,克勞德用溺水者的口氣回複道,“而奧利哈鋼,它真的——回應了我的願望!”
在那間灰塵撲撲的舊實驗室,那個孩子手握翠綠的魔石,有一下沒一下地往空中投擲。“我受夠這種古板的日子了,”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請再賜予一個‘我’,來分擔這種痛苦吧!”
他在黑灰色的儀器包圍下喃喃自語。顯微鏡的鏡片和玻璃試管忽閃過細小的綠光,奧利哈鋼之石瞬間光華萬丈,綠色的光芒擴充整間屋子。尖叫著丟開那塊寶石,他捂住兩眼連連後退,直到光芒消散才敢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