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那條曲曲折折的煙花柳巷裏走出來,才看見了坐在柳子巷口石凳子上的我爹爹。
我這才想起來剛才急著從天上下來,忘記看他在不在府裏'''的。
對於他會來到凡界我並不感到多麼詫異,他對於莊遙,在做女婿這件事上,一直容不得商量,可是做朋友那是一百個惺惺相惜,刻意巴結,如今莊遙失了音信,他自然還是得走一趟的。
隻是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這石凳子上總讓我覺得不大正常,如今是個什麼時候,誰還能兩腳著地穩穩當當的坐著。
爹爹看到我的時候笑了笑,臉色很是蒼白,不等我開口便道:“放心,莊遙沒事。”
我得意的點頭:“我自然知道他沒事。”
爹爹說:“坐下來,陪爹爹說說話兒。”
我很是疑惑的看了看四周,邊坐下來:“莊遙呢?還有無尚,總得還無尚一個清白的。”
“他們一時半會都死不了,坐下。”爹爹話說的有點快,引起一陣咳嗽。
“爹爹這樣說話我可不樂意。”我撇撇嘴,“爹爹一時半會也死不了,我還不是一樣坐下來陪你。”
爹爹便笑了,但總覺得笑的很是痛苦:“爹爹下麵說的話你要記清楚:根本就沒有消息走漏,這是莊遙使的一個計謀,確實是吃了些苦頭損失了些主力,但那是為了騙過池崖。莊遙還活著,無尚自然也是清白的。”
我笑著點頭:“我心裏想著就是這麼一回事的。”
爹爹看著我的眼睛盛滿了暖和的東西,他從未這樣看過我。我便有些心慌。
他的粗大結實的手掌撐在桌子上,沉了兩口氣道:“你這年歲也應該分得清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若我不在你身邊,一定要謹言慎行,切不可孤勇。”
我沒回答,麵對這樣一本正經的爹爹,心裏已經有了些害怕。
他支在桌案上的手有些顫:“有很多事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如今想來也大可不必了,你隻需好好活著,管他什麼天崩地裂呢朝政動蕩呢,把司命府的大門關的嚴嚴實實的,自在的活下去。”一口氣說出這些話來,爹爹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桌子上一時滿是鮮血。
我抓住爹爹的胳膊,喊道:“爹爹!”
爹爹看著我,眼睛裏流出血來,身上被靈力潦草封住的傷口也因為那接連的咳嗽全部崩裂開來,他灰色的袍子變的頗為鮮豔,他卻仍是撐著氣力,一字一頓說的清晰:“我勸不住你,但你總要記住,天命不可違。”
我慌亂的點頭道:“爹爹,我什麼都答應你。”因為慌亂,淚水竟也忘記流了,我胡亂的去堵爹爹身上七零八亂的傷口,心裏默道:“爹爹定不會死的。爹爹這麼個惜命的人怎麼會死呢?”
我聽著爹爹越來越弱的呼吸,第一次覺得無助究竟是個什麼感覺。
心裏覺得茫然:“是不是該和爹爹回家了?是不是應該去找莊遙?莊遙定能救爹爹的吧?”
這樣想著我便奔去了莊遙的府邸,看著他府上大紅的燈籠很是熱鬧,我便想著定是莊遙此番布局的一部分。
正待往裏奔,卻看見了從雕龍畫柱後麵走出來的枝枝。
她穿著大紅的婚服笑得很是溫婉:“今日,我們大婚,仙人若得閑,我不吝嗇請一杯喜酒。”
我沒聽懂她話裏的意思,隻是撥開她往裏闖:“莊遙呢?莊遙呢?”
“他在裏麵。”枝枝似乎有話咽回去。
我卻看到莊遙從大殿的柱子後麵走出來,穿一身火紅的長袍,嘴角掛著一貫奚落的笑,臉色甚是好看。
我看了看他,又轉頭看了看枝枝,有幾分疑惑:“遙遙?”
“阿縷,你是來喝喜酒的麼?”莊遙不知何時手裏握了個龍鳳呈祥雕文的銀酒壺,笑著向我舉了舉。
我茫然道:“遙遙,你快去看看我爹爹,他流了好多血。”
“阿縷,魔族已經敗了。”莊遙笑了笑,我對於這樣的笑很是陌生。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他,想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神魔不共存,你是知道的。這就是最好的證明。”他語氣淡淡的。
“遙遙,這對你來說不是理由。”我鼻子有些發酸。
“現在是。”他道:“一切都在變,包括人心。”
若是平時他說出這樣一本正經的話來我會笑破肚皮,可是現在我笑不出來,像個沒骨氣的家夥:“我不會。”
“也許吧。”他不置可否,轉身往殿裏走。
我怔怔看著她,聽見自己淒厲的笑聲。那日我說等他功成身退,我們便可廝守,他挑著眉毛笑:“功成?身退?”我那時不知道,“功成”和“身退”果然是兩個毫無關係的詞,功成未必可身退,或者說,功成未必願身退。
於是我最終相信爹爹所說,天命不可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