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死去原知萬事空(3 / 3)

唐生三人急回峨嵋縣城,將藥方交給彩雲女冠。彩雲女冠協同官醫配藥,果見成效,隻是才治得數十人,藥便無法配齊。原來“血蘭”生長在懸崖峭壁之上,采摘非常困難,就算是手腳輕快的采藥人,一天也采不了一兩斤。而峨嵋派元氣大傷,又得救治傷員,能進山采藥的人找不出幾個。唐生三人也沒那本事采藥,決定請一個能飛崖走壁的人幫忙,這個人,就是曾在金頂峰上救過他們的年紀青。唐生吹響桃核哨,年紀青果然聞訊而來,唐生求助年紀青幫忙采摘“血蘭”。年紀青將唐生三人並彩雲女冠帶進山中,呼哨一聲,招來一隻體形碩大的猴王。年紀青“吱吱吱”說了一番猴語,又將一朵“血蘭”交給那猴王觀看。猴王領命而去,半柱香時間,忽聽得猴啼陣陣,山腰崖頂現出一大群獼猴,在山石間縱跳如飛,在岩石縫裏采摘血蘭後,飛快地口銜而下,直送到彩雲女冠腳邊。不到一頓飯工夫,彩雲女冠腳下,已經堆滿了血蘭。彩雲女冠按藥量粗略估算,要治全縣的病人都不成問題,十分大喜。

得了血蘭,眾人立即按藥方配藥治病,峨嵋縣城的病人果然天天見少,蔓延的瘟疫也得到了有效遏製。眾人麵上皆喜,唯有官醫緊皺眉頭,道:“此突發瘟疫必有毒源,瘟疫雖解,若不破除毒源,隻怕後患無窮。”彩雲女冠道:“毒源就在‘回頭穀’內,那裏是個冷僻去處,無人居住,先生大可放心。”官醫道:“雖然冷僻,也須防人誤闖,最好在穀口設個警示牌,可免除後患。”彩雲女冠道:“先生言之有理,待貧道救治了縣城裏的病人,就去設置警示牌好了。”唐生三人道:“設置警示牌隻屬小事,我們也幫不上大忙,就交給我們做吧。”彩雲女冠道:“山中瘴氣厲害,你們隻可在進穀路上設牌,切不可輕進。”唐生三人道:“曉得了。”

唐生三人扛抬著做好的警示牌,按當地人指點,尋到了“回頭穀”。近到穀口,隻見周圍土地顏色古怪,寸草不生,果然是邪異之地。遠遠望去,穀裏裹著一團濃濃的白霧,有零星的淡霧從穀裏湧出,離唐生三人還有十餘丈遠近,已不時能聞到毒腥之氣撲鼻而來,讓人生出胸悶欲嘔的煩躁。唐生三人不敢再進,將警示牌插放小路當中,不敢久留,回頭便走。走出半裏,草叢裏忽驚出一隻野兔,往回頭穀的方向竄去。唐糖道:“這兔子哪裏不好跑,卻跑向回頭穀,不是找死嗎?”卻見獨孤傲雪飛身而出,追趕上去捉兔,口裏叫道:“快捉住它,不要讓它染上瘟疫,又做了毒源。”唐生、唐糖也覺有理,急忙施展輕功追趕。野兔本來膽小,見有人追趕,越發狂奔不停。唐生三人在後緊緊追趕,卻無法捉住,眼見野兔直竄入穀口,隻得在警示牌前停住。野兔剛竄進穀口的淡淡白霧中,似乎也感到生命危險,急忙回頭,還沒跑到警示牌前,已不支倒地,四腳亂顫,口吐白沫,轉眼即死。獨孤傲雪道:“這野兔死得好可憐,我們終究晚了一步。”唐生道:“穀裏的毒氣好霸道,幸虧我們沒有誤闖進去。”唐糖道:“看來這野兔也是碰不得的,我們走吧。”

三人正在說話,忽見回頭穀裏迷茫的白霧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一個人來,那人麵目腫脹,頭發蓬亂,狀若瘋癲。唐糖驚道:“那人必是中了毒,我們不要沾他,快走吧。”唐生納悶道:“奇怪,野兔在穀口也瞬間喪命,那人從穀中出來,如何中毒而不死呢?”獨孤傲雪道:“是挺怪的,我們在此許久,那人也在穀中呆了許久,如何還能活著走出毒霧呢?”唐糖道:“不是會瘟神吧?不管他,快走吧。”

那怪人走近告示牌,定睛在獨孤傲雪臉上看了看,道:“你不是獨孤家的小丫頭嗎?”唐生三人都吃了一驚,獨孤傲雪尤甚,道:“你是誰?怎麼知道我?”那怪人道:“青羊壩子一戰,我見過你打敗我西門家的高手。”獨孤傲雪驚道:“什麼,你是西門家的人?”那怪人聽罷,忽然一臉苦笑,轉而變成狂笑,笑聲裏滿含辛酸,笑畢。那怪人道:“可歎我西門幽昔日門客三千,何等風光,今日卻如此落魄,竟連仇家也認不出我來。”獨孤傲雪又在怪人臉上仔細看了看,半信半疑,道:“你真是西門幽?”那怪人道:“你不信?”獨孤傲雪道:“西門幽哪有你這麼醜?勸你不要冒認,西門幽可是我殺父仇人,”那怪人道:“如果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你就會信了。”獨孤傲雪道:“你最好不要讓我相信,否則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怪人道:“你父親獨孤求敗劍法無敵,平生未曾一敗,卻還是在青羊壩子一戰中敗在我手上,我用的正是青城派絕學毒藥掌。後來因我殺了東方朔一家,朝廷派劉歎山揖捕,仍被我用替身逃脫,潛在青羊宮裏修道。可巧那天下雪,東方家主東方小山竟來到青羊宮,更向我問路,結果被我暗算殺死。我欲在荒郊埋了東方小山屍體,沒想到竟遇到了峨嵋派趙公明。趙公明果然武功高強,我竟敵不過他,更中了那廝一掌,那廝的掌勁暗藏‘降龍伏虎勁’,竟潛進我體內無法根除,害我每日受盡折磨。我好不容易才尋得此毒穀,本想在此潛心修煉毒功,卻被‘降龍伏虎勁’反蝕,走火入魔,落得現在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結局。”獨孤傲雪道:“看來你真是西門幽,好得很,我爹爹的血仇終於可報了。”唐生道:“西門幽,你殺我外公,今日我也不會放過你。”西門幽道:“西門幽已死了,站在你們麵前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想報仇的都來吧。”

獨孤傲雪喝道:“看劍。”已拔劍在手,挺劍就象西門幽胸口刺去。西門幽竟不躲閃,手中毒掌發出彩光,往獨孤傲雪當胸拍出。唐生橫身擋在獨孤傲雪之前,也一劍向西門幽刺出,道:“獨孤小姐當心,這廝瘋的。”西門幽果然是瘋的,見兩劍刺來完全不躲閃,出掌不變,正拍在唐生胸肋之間。西門幽的掌力並沒有想象中強,唐生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同時一劍刺穿了西門幽腰肋。唐生的一劍隻給西門幽創傷,而獨孤傲雪的一劍卻是致命。自從父親死後,長期以來壓抑的痛苦、憤怒、悲傷、仇恨,彙聚成成一股強大的感情力量,使獨孤傲雪的“一絕劍”猛然升至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她刺向西門幽胸口的一劍已經超出了她的體能,超出了她的力量,超出了她的速度,超出了她的劍技,超出了她的劍境,這是驚天地泣鬼神一劍,一劍刺穿了西門幽心髒。

西門幽倒下了,帶著瘋狂,帶著遺憾,帶著不滿,帶著絕望,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唐生也倒下了,西門幽成了瘋子,毒藥掌卻沒有瘋,毒力已隨掌侵入。唐生躺在地上無法動彈,隻覺胸肋間中掌處又麻又癢,四肢無力;兩耳如一千隻蜜蜂振翅,嗡嗡鳴響;眼前一片漆黑,卻有一萬顆金星亂閃;張唇欲語,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唐生心裏唯有一點是清楚的,中了毒藥掌,他命不久矣,不過,他總算為外公報了仇。

唐糖大驚,一把抱住唐生,急喚道:“生哥。”獨孤傲雪木然屹立,竟有大仇得報的喜悅,又有唐生倒下的震驚,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唐糖見唐生沒有回應,急抱起唐生,向峨眉縣城疾奔而去,口裏叫道:“生哥中了西門幽毒掌,得趕緊找彩雲姐姐救命。”獨孤傲雪也省悟過來,心裏又悲又痛,手刃仇人的喜悅也消失了,想起剛才若不是唐生擋在身前,中毒掌死去的將會是她。獨孤傲雪心裏忽然一陣恐慌,也急忙緊追上去。

彩雲女冠見唐糖急奔過來,唐生又重傷昏迷,似是中毒症狀,大驚失色,急將唐生安置空房床上,又度得峨嵋派先天真氣,護住唐生心脈。獨孤傲雪已將醫官請來看視。醫官望了唐生的中毒麵相,又把了把脈,搖了搖頭。獨孤傲雪道:“先生,病人情況如何?”醫官道:“我已把過脈象,這位公子脈氣不正,虛而又數,十動一代,五髒無氣,已是病入膏肓之象。雖有彩雲仙姑度得先天真氣保其心脈不受毒侵,恐怕也活不過七日。”唐糖大急,道:“彩雲姐姐,醫官說的話是真的嗎?”彩雲女冠心裏悲傷,歎道:“貧道醫道所學有限,毒藥掌原是青城派絕技,想來青城掌門太上天師也許能救。可惜身為四大名醫之一的太上天師已死,再無人能救。”唐糖道:“不是還有三個名醫嗎?我現在就去找來救生哥。”彩雲女冠歎道:“其餘三大名醫都是東、南、北散布的異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就算你知道去處,七日之內,又哪裏找得來?”獨孤傲雪不由淚下,道:“難道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唐公子受毒掌而死?”彩雲女冠不語,隻默默地給唐生體內輸入真氣,維持僅餘幾天的生命。唐糖和獨孤傲雪皆黯然神傷,悲痛莫名,三人一起來峨嵋山,卻得將同行者之一的生命留在峨嵋山地下。

第二天,唐生仍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水米未進。彩雲女冠麵色臘黃,仍在給唐生輸入真氣。唐糖和獨孤傲雪又請來醫官看視,醫官又把了脈,將昨天的話重複了一遍。眾人無語,屋裏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忽然,敞開的屋門外,走進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老婆婆身穿藍布短衣,藍布長褲,腳下藍布鞋,頭上纏著藍布包頭,左手中指戴著一隻白金戒指,戒麵長方形,表麵十分光滑,明晃晃的。老婆婆道:“你們都辛苦了,不必勞煩,讓老婆子帶走我家孫兒唐生吧。”唐糖看著老婆婆,完全不認識,道:“婆婆,我從來沒在唐園見過你,也從來沒聽生哥說過有婆婆。”老婆婆冷哼一聲,道:“不孝子做得好事。”語調中透著沏骨的陰寒之氣,加上老婆婆深身透發出的尊貴威嚴,竟使唐糖不敢再追問下去。彩雲女冠見老婆婆神色氣度不同尋常,心裏起疑,道:“老夫人是誰?您說唐公子是您孫兒,可有憑證?”老婆婆左手一抬,明晃晃的銀光忽隱,戒麵一翻,底麵翻上,卻是一方紅色印章,上麵用小篆刻著三個小字“唐正芳”。彩雲女冠見了印戒,麵色大變,失聲道:“唐門‘翻天印’。前輩有蜀中唐門信物隨身,必是唐門掌家唐奶奶,唐掌門一言九鼎,自然不會胡言。在下峨眉派弟子彩雲女冠,多聽得家師說起唐掌門大名,剛才晚輩多有失禮。”唐奶奶道:“你這女道士倒也知趣。令師是峨嵋派俗、道、佛三家的誰?”彩雲女冠道:“我師傅是道家的白眉道人。”唐奶奶道:“原來是白眉道人高徒,難怪我一見就覺你資質不凡。不知我孫兒傷勢如何?”彩雲女冠神色黯然,道:“唐公子中了西門幽的毒藥掌,晚輩雖用先天真氣護住唐公子心脈不受毒侵,卻沒有辦法救治。”老婆婆道:“原來我孫兒是被青城派絕學所傷,但不知傷人的西門幽現在何處?”彩雲女冠道:“行凶的西門幽已被獨孤姑娘殺死。”老婆婆冷笑道:“西門幽那小賊倒知早死,免了皮肉之苦。”

一旁的醫官見老婆婆氣度不凡,連峨嵋派的彩雲女冠也如此尊敬,欲顯示醫術獻媚,插言道:“我已把過脈象,這位公子脈氣不正,虛而又數,十動一代,五髒無氣,已是病入膏肓之象。雖有彩雲仙姑度得先天真氣保其心脈不受毒侵,恐怕也活不過七日。人都是要死的,老夫人還是趕緊給你孫兒準備後事吧。”唐奶奶麵色一寒,冷笑道:“我孫兒是死是活,都是我唐門的事,何須你這庸醫多嘴?我看你這庸醫麵帶死氣,才應該去準備後事呢。”醫官麵上羞紅,拂袖而出,道:“我好心為你,你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可懶得管,讓你孫兒自死吧。”誰知醫官剛走出屋外數步,忽然咕咚一聲,一頭栽倒地上,口吐白沫,雙腿顫抖不止。彩雲女冠欲前去救看,老婆婆攔住,道:“不必救他,此等言語無禮的庸醫,留在世上何用?”彩雲女冠知醫官中了唐門之毒,必死無疑,自己既沒有本事看出唐奶奶如何施毒,自然更治不得醫官身上的唐門毒症,也隻得作罷。

唐奶奶望了一眼床上昏死的唐生,道:“峨嵋派援救我孫兒之情,我唐門必有後報。來人,快將我孫兒抬上馬車。”立即有四個穿著藍布短衣長褲,腳踏草鞋的壯漢,兩個前後引路,兩個肩抬滑竿,進得屋內。壯漢們將唐生抱入滑竿坐椅中,疾步抬出屋外,放進了路邊停放的數輛馬車中最豪華的一輛馬車上。唐糖搶出屋外,道:“等等,你們要去哪裏?我還要帶生哥回成都唐園呢。”話剛說完,忽覺背心一麻,已被人點了穴道,無法動彈。馬車裏響起唐奶奶的聲音,道:“速回唐家堡。”滾滾灰塵揚起,拉車的健馬狂奔,唐門的馬車隊去遠了。

獨孤傲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給唐糖解開穴道,兩人望著遠方揚起的灰塵,心裏十分難過:這一別將成永訣,生命,終究就象灰塵一般,在渺小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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