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茫是謙謙君子,是從來都不會說重話的人,他素來是一身倜儻的綠衫,儒雅中透著幾許的詩意,如同清風朗月下的一片竹林,悠閑貞靜。而此刻,他也提高了音調抱怨起來。丹朱也是一愣,隻見那一襲顏色翠綠欲滴的衣衫飄然遠去……隨著竹茫的步子消失在自己的眼裏,再也看不見了……
慌忙地起身喝掉那晚湯藥,丹朱急急地朝外奔去,唯恐攔不住那人離去的身影,卻在長廊的盡頭瞧見了呆坐涼亭的竹茫。她呆呆地站在與他相隔不太遙遠的地方,久久才喚出一句“竹茫……我知道錯了……”
竹茫側首,看著不遠處那緋衣的美貌女子一眼,繼而迎了上去。
柳陵鬱身在帥營,手上擒著一隻雪白的信鴿:紅冶與菊讓和睦,竹茫與丹朱親近……這一切似乎都很好,隻是……自己不好極了。蘭敞還是站在自己的身旁,一如既往的沉默著,柳陵鬱突然覺得孤單,為何所有人都可以成雙成對,獨獨他……注定孤身一人?
“蘭敞,你恨我嗎?”柳陵鬱抬眸盯住青衣的蘭敞,第一次沒有以公子的身份與他說話。
蘭敞愣了愣,頃刻便搖了搖頭。
“不恨為何不說話?”柳陵鬱有點不相信蘭敞的回答。
“沒什麼可說的。”蘭敞收拾著桌上的金針,眉目淡淡,比之柳陵鬱還要無情三分,“夜深了,公子早些休息吧,您的身子……受不住什麼別的折騰了……”
柳陵鬱止住蘭敞的動作,道:“我記得你極喜歡九疑的……”他的話是那樣平常,連語氣都是十分溫吞柔和的那種,可……蘭敞卻覺得危險,仿佛毒舌的信子……舔舐煎熬著人心。
“你那麼喜歡她,怎麼就不趁機殺了我替她留條後路呢?”柳陵鬱的嗓音裏終於露出幾許困惑,眉梢也多了幾分戲謔。他是那樣好奇,好奇自己手下的蘭公子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來伺候自己的。
蘭敞斂了斂神色,道:“您是她心裏的人,殺了您,她會恨我的。”我在她心裏不過是您的一條狗,她認得的也隻有您柳公子而已。
“哦?”柳陵鬱挑眉,手指夾著胸前雪白的發絲,“我是她心裏的人?嗬嗬……”我怎麼不知道?她處心積慮為的……不過是一塊足以證明滅族之仇的檀木牌子,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為諷刺?
蘭敞的脊梁僵硬著,額角滲出一滴汗,涼涼的,貼著麵龐流下來,潤濕了一道蜿蜒的痕跡。
柳陵鬱伸手一抹,漂亮精致的指尖沾了些許汗液,亮晶晶的,好看極了。他衝蘭敞晃了晃那根纖長柔美的食指,道:“你別想著替她求情!你是本公子養著的一條狗,你得記著你的本分!時時刻刻地記著!你伺候本公子,替本公子煎藥紮針那是你的命!不是你日後多嘴的倚仗!”
蘭敞不語,那種被一窺到底的感覺讓他的心都涼透了。不錯的,他這般盡心盡力地救治命懸一線的柳公子,原因隻是想要公子看在這一份心意上賣他一份薄麵,放九疑一馬。
柳陵鬱拿出寶藍色的錦帕仔仔細細地擦拭了自己的手指,一道真氣破袖而出,須臾便將手中之物化為齏粉,“本公子恨不能將那人挫骨揚灰!”他冷冷地瞥視了蘭敞一眼,道:“本公子看中的人……你的那份心思還是收好了為妙,免得到時候埋怨本公子無情無義!”
蘭敞垂首,默然地收拾了金針,退了下去。毫無轉圜的餘地了……公子真的恨她,恨到……為了好好收拾她竟不惜火速圍困長安城!“傾舉國之力遍尋一人……這樣的恨難道不是因為愛嗎?”蘭敞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卑微,他拿不出柳陵鬱的手腕和魄力,自然也入不得九疑清高而孤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