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冰冷的水一滴一滴地從黑色的岩石上落下,落在我的頭發上,順著脖子流下胸膛,吸去身體中殘留的熱量,`我的身體正在漸漸變得冰冷。我雙手緊緊地抓住岩石的縫隙,腳下是一片黑暗,不知有多深。遠方夜幕下的城市中燈火如繁星點點,風打著忽哨在夜空中掠過,穿過我淩空的身體,衣襟在萬丈高空飄飛。
“莫顏…”我叫道,我看到了莫顏清秀俊美的臉。
莫顏穿著她那件白色的披風,遠遠地站在我的頭頂的懸崖邊,一頭長發與白色風衣一起在夜空下飛揚。“子寒,你不要上來,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不要再找我了。”莫顏熟悉的聲音就象在我耳邊響起。“為什麼?!為什麼?!莫顏,難道你忘了我們的約定,我們誰也不可以先離開!”我象一頭困在籠中的野獸,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著。“子寒,我走了,你忘了我吧,你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可以走,而我。。”莫顏低下了頭,我感到一滴淚落在了我的臉上,帶著熱量。“不!我一定要找到你!我絕不放棄!”我再次吼道。
突然,我看到莫顏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驚恐,“我要走了,子寒,忘了我吧。。”莫顏低下頭,轉身快步離去,“莫顏,你等等我!”我奮力向崖頂攀去,崖頂越來越近,我也越來越興奮,我知道,我正在接近莫顏。
突然,我聽到了莫顏的驚叫聲。
我努力將頭頂從懸崖邊探出,我看到莫顏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高大的黑衣人,象一塊巨石,一步一步地向莫顏走來。他的臉隱沒在黑暗中。莫顏返身向我奔來,但為時已晚,她纖細的身軀被黑色人攔腰抱起。“你放開她!”我憤怒地吼道,雙手撐起身體,試圖爬上崖頂,突然,黑衣人飛起一腳,正中我的胸膛,頓時,我的身體象一塊小石子般從崖頂飛速墜落,離莫顏越來越遠。耳邊傳來黑衣人的狂笑聲,沙啞而尖銳,直刺我的耳膜。
我從床上跳了起來,一身冷汗。窗外依然漆黑一片,床邊小櫃上的熒光鍾上的時針指向三點。
為什麼,又是同一個夢,每一次都如此清晰?
“莫顏。。。”一股疼痛突然在胸間擴散開來,壓住了我的肺部,使我無法呼吸。這個月已經是第三次做這個夢了。我下床拿了一支煙和煙灰缸,坐到房間的飄窗上。從十六層的高樓望下去,路上隻有稀少的車輛在穿行,遠處的大寧河在彎彎曲曲的河道中靜靜流淌。
我點燃了煙,一縷青煙在黑暗中升起,慢慢地消散。抽煙是在莫顏從我身邊無聲無息地離開後學會的,已經整整三年了。三年中,我不斷地用各種方法來麻醉自己,試圖把莫顏從我的心中抹去,但是今夜,我明白,我需要一個答案,我必須找到這個答案,否則我將永世無法從這個心結中解脫。
我撫mo著被我鎖進抽屜塵封了三年的相片上的莫顏,淚流滿麵。
我一定要找到你,莫顏。我對自己說。
第一章
市文化局座落在城東的一個老舊建築裏。
解放前這裏是一個國民黨的一個黨辦機關,解放後曾被當成軍管會的駐地。後來又改為文化局。圍牆是白色的,牆頭上長滿了青苔。裏麵是幾幢灰色的青磚砌成的三四層高的房子,白牆青瓦,很有些古色古香的感覺。乍一看更象一戶古舊的四合院民居。門口一棵大樹,張開的樹冠把文化局的整個大門都遮蓋住了,濃蔭蔽日,讓人覺得格外清靜。我站在大樹後麵,等著尤麗出來。
尤麗是莫顏的高中與大學同班同學,當然也是我的校友。大學畢業後又與莫顏一同被分配到了市文化局工作。她是莫顏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也是我與莫顏在大學相戀後認識的莫顏的第一個朋友。
今天我在這裏等她的原因是,我始終覺得對於莫顏的失蹤尤麗一定知道些什麼。
三年前的3月份,也就是莫顏失蹤的前一個月,莫顏與尤麗一起參加了省考古研究所在**省南希江的一次考古活動。由於考古研究所人手不足,所以向全省文化與科教單位征集誌願者。莫顏與尤麗都報名參加了。受父親的影響,莫顏從小就癡迷於考古,大學的專業就是曆史,當然這也是我們得已走到一起的重要原因。而尤麗則是一個旅遊迷,最喜歡全國各地到處跑。有這樣一次可以以出差的名義免費到外地旅遊的機會,不用整天坐在辦公室裏,而且又有好友相伴,她自然也欣然前往。
考古活動持續了將近四十天。
我原以為莫顏回來以後一定會興奮向我介紿她此行的收獲。雖然她從小醉心於古文化研究,但象這樣正兒八經地真正參加考古活動還是頭一回。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回來後的莫顏就象是變了個人,沉默少言,心事重重。而她和尤麗之間也由原來的整天說說笑笑,打打鬧鬧,變成了背著人竊竊私語,讓人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恐慌。甚至有一次倆人還吵了一架,隻是當我過來時她們馬上停止了。
我問了莫顏幾次,但她什麼都不說,我越來越擔心。終於,在她考古活動回來的兩周後的一天,莫顏不辭而別,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地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了,象一縷青煙無聲無息。我找過尤麗,她說什麼也沒有發生,她毫不知情。但是,從尤麗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她一定在隱瞞什麼。隻是,我沒有證據。
莫言消失後,我和尤麗的見麵非常少,我可以敏銳地感覺尤麗在躲著我。但我那段時間我忙於報案,登報尋人,與莫顏的父母聯係,也無暇顧及她了。再後來,隨著希望一點一點破滅,我漸漸把自己封閉了起來,將自己與一切和莫顏有關的事物隔絕。這自然也包括尤麗。
也許,有兩年多沒有見她了吧。我想著。
下班的時間已經過十分鍾了。陸陸續續走出了不少下班的人。但沒有尤麗。我決定進去找她。
傳達室裏坐著一個幹癟瘦小的老頭,戴著老花鏡,一副老眼昏花的樣子。他問了一下我找誰,就揮手讓我過去了。這裏我來過多次,可說輕車熟路了,我徑直走向正對門房的一幢四層樓的房子。
尤麗的辦公室我到過,在二樓,就在原來莫顏的辦公室隔壁。這種機關單位平常上班的人就稀稀拉拉的,下班時間一過,就已經空無一人了。因為是陰天,樓道更顯得昏暗寂靜。上樓時,我聽著自己的腳步聲在走廊裏清脆地回響,想到三年前莫顏每天都曾在這裏上上下下,心中一陣酸楚。本想先去原來莫顏的辦公室看看,但我突然感到一陣害怕,三年了,我仍然不敢麵對一切和莫顏有關的物事。
走近尤麗的辦公室,我放輕了腳步。我不想莽莽撞撞地衝進去。
我靠近窗戶,透過玻璃向裏麵望去。尤麗正坐在她的辦公桌前呆呆地看著桌上的電腦屏幕。兩年多不見,她竟瘦得與以前判若兩人。原來的尤麗,雖稱不上胖,但也是比較豐滿的類型,身材玲瓏有致。這使得長相不算漂亮的她也同樣成為不少小夥子追求的對象,不過不知為什麼她始終沒有談戀愛。而現在的她,原本圓潤的臉上顴骨高高地聳了出來。麵頰陷了下去,一件厚厚的白色毛線衣,不合時令地套在她身上。如果在大街上遇到,我想我未必能一眼將她認出來。
我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去。
到現在我仍然難以形容尤麗第一眼見到我時瞬間的表情,驚恐、愕然、茫然,似乎還有別的什麼。也許,當一個人一直在逃避的東西突然出現在眼前,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在瞬間全部浮現出來時,就是這樣的表情吧。
“你好,尤麗。”我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她兀自手足無措地坐在那裏看著我。
“我可以坐下嗎?”我問道。
她點點頭。
我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她的辦公桌前。抬眼環視了一下四周。這裏與三年前相比沒什麼變化,隻是感覺少了很多生氣,原來擺在桌前的一盆綠葉植物也不知所蹤。
“最近好嗎?”我問。尤麗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從衣袋裏掏出一支煙點上。
兩個人就這樣相對無言。辦公室裏一片寂靜。煙燃盡了,我掐滅了煙頭。
“尤麗,莫顏消失三年了。這三年我不知道我是怎樣過來的。我不能沒有莫顏,我忘不了她。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一些事情。我不相信你什麼都不知道。自從你們從南希江回來,一切都變了。你是莫顏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情在理,你應該告訴我一些什麼。”
尤麗仍是一言不發,眼中充滿了恐懼和痛苦。
突然,我覺得不忍心。我不想再這樣逼她,雖然我下決心一定要從她口中得到一些線索,但我想我可以再給她一些時間。
我站了起來。當我正打算對她說我先走了,你好好考慮一下這類的話時,她突然開口了。
“子寒,這兩年以來,我一直非常非常地痛苦,我生不如死。我的確知道一些事,我也很想告訴你,如果可以幫得上你。可是,我也知道,如果你知道了這些,不但幫不了你,隻會害了你,而且還會害更多的人。這是一個可怕的死亡陷阱,你離它越遠越好。我告訴你,莫顏無法再回來了,永遠不可能再回來了,你忘了她吧,三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
尤麗的話,字字如利箭穿心。我的胸口突然象被掏空了,一片冰涼。
我站起身,向門口走去,突然,一股怒火在我胸中騰起。我停下了腳步。斬釘截鐵地說道:
尤麗,你聽著,我不知道你和莫顏三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不管莫顏現在是死是活,我都必須得到一個答案,否則這一生我都不得安生。除非我死了,否則,我絕不罷休。如果你還算是莫顏的好姐妹,你就應該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我會等你的消息。
第二章
坐在我對麵的年輕警察拿著我的身份證反反複複地翻了兩遍,然後用狐疑的眼光對我又來了兩遍全身掃描。然後才站起身來,說道:好吧,我幫你問問這個案子誰在跟。他邊說邊走出了接待室。
與清靜得有點可怕的文化局相比,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辦公室是一個相反的極端。忙亂得一塌糊塗。進進出出的人都是大步流星,連說話都象有人掐著秒表在計時似的。而且粗聲大氣,聲音此起彼伏。我很不習慣這種喧鬧的環境,掏出一支煙想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