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嶽天嵐失聲,再也哭不出一點兒聲來。上次在栗山,那悲痛隻是失去愛人;這次除了失去愛人,還有悔恨和內疚。她有許多的話要對他傾訴,她還沒有告訴他,女兒也是他的親骨肉,可他突然永遠地離開他們了,她沒法告訴他一切。嶽天嵐扯著嗓門兒對他哭喊,她要把心裏的那些話全都告訴他,可他永遠不能再回應她。嶽天嵐心裏的話還沒能喊完,嗓子就啞了,再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嶽天嵐不再喊,也不再訴說,她隻在心裏痛。
荀水泉失去邱夢山如同失去了親弟弟,但他不能隻跟著嶽天嵐悲痛,他得考慮邱夢山的後事。他讓周廣誌和彭謝陽負責聯係戰友,他自己跟喜鵲坡村委會聯係,讓邱夢山的爹娘帶著邱繼昌迅速趕來特區,讓李蜻蜓全力照顧嶽天嵐。安排好這些,荀水泉去見了副市長。
荀水泉去求見副市長,副市長正召集威龍保安公司和機關人員開會研究中毒事件後事的處理,副市長讓荀水泉稍等,開完會他再見他。
荀水泉說他隻有一個請求,能不能占用在座的各位領導半個小時的時間,因為大家都還不了解邱夢山。他帶來了一張盤,是特區電視台《夫妻4S店》製作的專題節目,看了節目後再研究後事處理,可能會更合適一些。
副市長同意了荀水泉的這個請求,大家一起看了節目。荀水泉發現連吳慶生都流了淚,副市長也拿紙巾擦了眼睛。副市長擦完眼睛沒讓大家討論,他直接講了話。他說,英雄,對一般為他人、為人民、為民族、為國家犧牲者來說,是一個稱號;但用在邱夢山身上,是他的精神品格和行為恰如其分地給英雄這個詞做了注解。他不隻在戰場上出生入死,英勇無敵;在戰俘營不屈不撓,視死如歸;在生死危險麵前舍生忘死,無私無畏;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沒被俘虜這個沉重的枷鎖壓垮,更沒在冷遇和逆境中自卑、自棄、消沉,他意誌非凡地堅定軍人的信念,默默地為社會奉獻自己的一切。邱夢山同誌犧牲了,他是全市人民的一麵鏡子,大家可以對照一下,想一想自己該怎樣活著,自己該怎樣做人,自己又該怎樣做事……
吳慶生陪著他姑夫去旅館找嶽天嵐征求後事安排意見,鄭老板已把他們接到海逸酒店。鄭中華痛切而又遺憾地告訴嶽天嵐,邱夢山正幫他籌建保安學校,但申辦報告被教育局卡住了,說邱夢山他們幾個轉業軍人不具備辦學校資格,他還沒來得及把這消息告訴邱夢山,他卻突然走了,他心裏很痛。他讓嶽天嵐放心,他一定要把保安學校辦起來,讓他那些戰友把他這遺願變成現實,而且他打算把校名改為夢山保安學校。這個學校辦不起來,他一輩子對不起邱夢山。嶽天嵐聽了更加悲痛,她什麼也說不出來,隻是流淚。副市長代表政府到酒店來慰問嶽天嵐,副市長告訴嶽天嵐,市政府決定授予邱夢山“優秀市民”稱號,號召全市人民向他學習。鄭中華把教育局卡保安學校這事報告給了副市長,副市長讓他單獨向他做一次彙報。
嶽天嵐什麼要求都沒提,隻是流淚。她從口袋裏摸出一封信,這信是整理邱夢山遺物時發現的。副市長打開信。
天嵐:
這輩子我最對不起的一個人就是你,隻能來世報答了。
請永遠不要告訴兒子真相,就說我是為公犧牲的。
戰俘命運我無法改變,慶幸沒給你和兒子帶來多少不幸和痛苦。
假如有一天我死了,請求你幫我做兩件事,你一定要答應,而且一定要辦到。第一件事,你請荀水泉幫忙再跟部隊聯係,恢複石井生在栗山烈士陵園裏的墓和碑,掘掉我的墓和碑,他是真英雄。茅山突圍時我們穿錯了軍裝,敵方誤把我當石井生了,回國後,邊防部隊給地方民政部門傳的戰俘名單沒改過來,石井生的墓和碑掘掉了,我的反倒在。我給原部隊寫了信,一直未見回音,要不改過來,我死也不得安息。第二件事,求你讓兒子仍恢複姓邱,我一生什麼都沒有了,隻剩下這個兒子,他是邱家的一條根。拜托,一定要辦到,否則我死難瞑目。
永遠愛你。
邱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