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天嵐:這種壓迫不是形而下,而是形而上。我們國家的被俘人員處理政策雖然人道了,但我們社會的觀念並沒有改變,把戰俘看作逃兵、叛徒一樣,對他們歧視,這種觀念造成一種道德壓迫。開始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老指導員意識到了。
主持人:指導員?是部隊指導員嗎?他叫什麼名字?
嶽天嵐:請原諒,我不便說出他的名字,他跟我丈夫原來在一個連搭檔,我丈夫當連長,他是指導員。這種世俗壓迫無處不在,我丈夫說話,我丈夫做事,周圍所有人隻把他看作俘虜。人們不管我丈夫在戰場立軍令狀奪回無名高地,攻壽山當主攻連,冒死深入敵後抓活口,茅山阻擊一個人對付三十多個敵人;也不管我丈夫是在重度昏迷下被俘。他的那些英雄行為被“俘虜”兩個字全盤否定。國家政策明文規定,喪失作戰能力被俘,回來後可以恢複黨籍、軍籍,身體健康者可以繼續回原部隊服役。但人們隻用世俗觀念去看他,隻用世俗觀念去對待他,把他看作逃兵,看作投降變節分子,看作叛徒!這公平嗎?這不是為國家流血流出罪來了嘛!這種世俗觀念不是跟敵人一樣要置他於死地嘛!李蜻蜓隨即撥打邱夢山的電話,電話沒人接,此時邱夢山正在玫瑰園小區汙水井下救人。
主持人:你說的這個問題確實很普遍,也很嚴重,這樣對待一位英雄,本質上違背了人道主義精神,與咱們民族的傳統品德也不相和諧。那麼,現實導致你們夫妻分離,你希望社會做點什麼呢?
嶽天嵐:我不能企求社會什麼,我隻希望人們不要再歧視他們。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我們的人民,對參戰的軍人應該有一種擔當。我們應該學會寬容,而不要學習殘忍……這種世俗殘忍,隻能讓人間變成地獄。這些受傷害者,心懷堅定信念,好不容易從死亡線上掙紮過來,我們卻又在讓他們陷入絕望……
李蜻蜓兩眼湧出了淚花。她向領導請了假,她要去找邱夢山,讓他去電視台見嶽天嵐。
邱夢山和兩個保安已經救出了三個人,邱夢山一直在井底拖人沒有上來。消防隊終於趕到,他們配有防化服,佩戴呼吸器和安全帶,但井口太小,他們下井口特別困難,費半天勁才下去兩個消防官兵。又增加了三台自吸泵抽水,汙水池水位已經下降。邱夢山站到汙水池裏,發現離他最近的工人很有經驗,他雖然已經中毒,但神誌還清晰,知道毒氣硫化氫比重比空氣重,都沉積在汙水表麵,他就用手捂著口鼻,把頭埋在汙水進水口讓汙水衝。邱夢山劃著水向他接近,邱夢山雙手摟住那工人往鋼筋梯那裏移動。快要接近鋼筋梯時,那工人突然伸手一把揪下了邱夢山頭上的防毒麵具,他想拿防毒麵具往自己頭上套,但還沒套到頭上他就暈了過去,防毒麵具掉到了汙水池裏被汙水卷走。邱夢山立即中毒,他遭電擊樣倒向汙水池。兩個保安隊員驚叫起來,但他們戴著防毒麵具,他們的呼叫別人聽不到。兩個消防官兵正在拖救一個工人。一個保安隊員拖住那個工人,另一個保安隊員下到汙水池裏救邱夢山。
李蜻蜓趕到玫瑰園小區井口時,邱夢山已經在井下出事。李蜻蜓對著井口聲嘶力竭地喊,邱連長!你快上來!你愛人嶽天嵐找到特區來了!她在電視台做節目找你哪!李蜻蜓的呼喊讓吳慶生大為驚慌,他愛人為什麼要做電視節目找他?副市長急忙讓另一組消防隊員下井救邱夢山。李蜻蜓懇求副市長,請他通知電視台,趕快把邱夢山的愛人嶽天嵐接來。電視台采訪組已經在現場拍攝,副市長交代電視台采訪人員將情況報告台裏,讓台裏聯係嶽天嵐,以最快的速度送她來現場。李蜻蜓也打電話給彭謝陽和周廣誌,讓他們也火速趕來。
兩名消防隊員終於把邱夢山營救了上來,但他已不省人事。副市長讓醫務人員一邊搶救一邊送往醫院。
嶽天嵐趕到現場時,邱夢山已被送往醫院。副市長讓自己的司機把嶽天嵐和荀水泉送去醫院,嶽天嵐和荀水泉趕到醫院時,李蜻蜓傻子一樣坐在邱夢山的遺體旁,她不哭,也不喊,隻是流淚。嶽天嵐連邱夢山的名字還沒喊完就暈了過去。李蜻蜓和醫生把嶽天嵐拍醒,嶽天嵐不知哪來那股勁,她忽地躥起,跳著腳哭喊,是我逼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