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到這些,想明白這些道理,足見你沒有辜負朕的一番苦心,說說吧,對我大清效仿西洋各國推行新政,你都有些什麼見解主張?北洋你也去看過了,對朕現在推行的新政又是如何看待的啊?”
“微臣鬥膽,敢問皇上是想聽真話,還是敷衍之言?”譚嗣同忽然昂首直立,靜靜的望著光緒。
“什麼時候譚複生變成了畏首畏尾之人了?”光緒一怔,隨即搖頭笑道,“朕叫你過來,就是想聽聽你對新政的看法。新政推行了這麼久,究竟成效如何,又有哪些問題症結,朕整天坐在紫禁城裏麵未必都清楚,朕這次出巡也是想去親眼看看。有什麼話你盡管放膽直言,朕在你心中,不會連這點胸襟度量都沒有吧?…………”
望著皇上眼中溫和的目光,譚嗣同心頭不禁一陣洶湧起伏。前番去西洋各國考察,回國後又特意讓自己到北洋考察新政,曆練自己的意思那是再清楚不過了。此次在北洋考察期間,就連直隸總督北洋大臣的袁世凱,對自己也是禮遇有加,平常來往更是放下身段以兄弟相稱,這背後的含意,譚嗣同就算是對朝局政治再懵懂,還能瞧不出些許端倪?這背後其實就是皇上對自己的一番栽培和愛護,然而正為著皇上對自己的這一番信任,譚嗣同今日也是鐵了心了,就算是拚卻皇上大怒,也不能不將心中的話一吐為快。
“剛剛皇上問微臣對新政的看法,微臣以為,要論及新政的成效,就是要看新政是否能夠真正讓我大清由弱變強,與西方列強並立於世界潮流之上。微臣在北洋這半年多來,實地考察了大清新政的諸般舉措,也親眼目睹了新政推行後所帶來的耳目一新的局麵。然而正是因為新政取得了一些效果,微臣心中更加憂慮萬分,新政的這些舉措,當真就能一掃我大清百年頹勢,使我大清真正走向強盛嗎?
微臣以為,我大清積弱,首在製度,製度不革,何談真正的振興?皇上所推行的新政,微臣歸納起來,大抵應該是以下幾條,獎勵工商,振興實業,刷新吏治,編練新式軍隊,微臣以為這些都是我大清自強必須要做的事情,但是這些又都隻是枝葉,而非根本。我大清真正的病根乃是製度之病!這就好比一顆樹,外表看起來枝葉繁茂,光鮮的很,可樹根已經腐敗枯萎了,平常時候或許尚能夠支撐,可一旦狂風暴雨,焉有不倒之理?……………”
譚嗣同越說越快,滿臉都是急切之情,似乎是恨不得把胸中的話全都掏出來,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光緒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陰沉了下來。
“皇上難道忘記了甲午北洋的教訓?北洋推行洋務二十餘年,可一遇到甲午這塊試金石,瞬間便灰飛煙滅,其中的緣由種種,但歸根結底隻有一條,北洋推行洋務這條路,不是我大清真正走向強盛要走的路。微臣鬥膽,以為皇上今日的新政,與當年的洋務何其相似!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隻能解一時之緩急,卻是救不了我大清的衰亡啊!………………”
“夠了!………”光緒猛地轉過身說道,一股無名之火直衝胸口,當真就要發作出來。
新政推行這幾年,無論是振興實業推動商貿,國家財政的梳理,還是軍隊建設,都已經初見成效,國家的元氣也慢慢開始恢複,這些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可這個譚嗣同卻絕口不提,反而將新政比作當年北洋的洋務,還口口聲聲說什麼灰飛煙滅的話,光緒即便再能包容他,此刻也由不得不勃然大怒。
“依著你的意思,我大清的新政又該當如何啊?”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光緒陰沉著臉看著譚嗣同。
在光緒目光的逼視下,譚嗣同的麵色有些蒼白,但整個人卻依然昂首直立,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
“西方列強所以能夠強盛,最根本之處便是實施憲政!就算是東鄰日本,不過蕞爾小國,能夠在短短數十年間崛起,無非也是因為效仿西方實施君主立憲。我大清今日之製度,究其實也是承襲明朝舊製,早已經遠遠落後於世界潮流,更是我大清振興自強最致命之處。皇上,如今我大清之衰弱已勢如危卵,非變法不能振興國勢,非憲政不能救我大清!………………”
車廂內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隻聽見火車在鐵軌上麵轟隆作響,搖晃不定的燈光下麵,譚嗣同一動不動的望著光緒,眼神說不出的複雜,也不知道裏麵裝著的是期待還是苦澀。
過了許久,光緒才搖了搖頭,有些悵然的歎息了一聲。
剛剛譚嗣同的一番話,並非全然沒有道理,說到這大清的病根,還有誰能比穿越而來的光緒看得更透徹的?隻是看到了病根,當真就能對症下藥了?變法不是嘴裏喊的口號,也不是紙麵上的空文,幾千年落下的病根,是朝夕之間一句變法就可以變得了的?書生意氣啊!………
“你剛剛說的話朕都明白,新政確實不是救我大清真正的藥方,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開的這一劑變法的方子,不僅救不了我大清,說不得還是把我大清往火堆裏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