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人吃什麼,可喝酒?”老板繞過酒壚,笑嘻嘻問。秦媛媛已經化了男裝,所以老板叫他“小官人”。老板身材不高,但很敦實,單眼皮,細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動,臉上一骨朵一骨朵的肉,他一笑就讓秦媛媛想到“奸邪”這個詞。
這敢情不是什麼好店麵。
不過她實在太餓了,拔不開腳,就在一張遠離那三個酒客的酒桌坐下。“來一份槐葉冷淘。”她說。
“俺們這裏沒有冷淘,有熱騰騰剛出爐的大包子,熟牛肉也有。”老板表情聲音很諂媚。
“你們這裏是什麼地方?”
“聽你口音像東京人。這裏是河北燕趙地麵,過了那片楊樹林子,就是大名府了。”
“原來到河北了……”她想,她和孫政遺從南寧府追了那麼多日子,原來已經到了河北。
老板說:“官人要什麼?”
“來一盤熟牛肉,兩個包子,再來一碗熱湯。”
“要酒不?來一角,暖和緩和身子也好。”
“好,打一角酒吧。”
老板端著酒菜出來時,那個滿嘴絡腮胡的男人把他拉過去問了些什麼。
“你嚐嚐這包子,煊著呢!”老板把酒菜擺在秦媛媛麵前,自賣自誇說。
秦媛媛把包子劈開就要大口吞咽,忽然想起旁邊有人在看,就側了身子,掰著包子吃,把嘴填得滿滿的。又喝湯水,全身熱乎乎的。再夾熟牛肉,咂口酒,兩個麵頰就紅撲撲的。她從小在金銀堆裏長大,每日三餐無非精細,像這些糟糠之食,她從未吃過。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她今天就感覺香噴噴的,不一會兒就把酒菜湯都一掃而光,轉頭看旁邊,那兩個人還在睃著自己。她思忖此地不可久留,把銀子一扔,說:“不用還了!”搖搖擺擺,閃出酒店外麵來。一麵走一麵想,那個絡腮胡的男人看著眼熟,卻記不得在哪兒見過了。
她往大名府的方向去。大名府有個劍客叫舟之南,劍法獨步天下,他的一招十麵埋伏,可與鍾鏡緣的朝天一炷香媲美。常言人中呂布,馬中赤兔,好的劍客必然有寶劍相隨,孫政遺也許會在大名府出現。前麵是一條旱堤,堤邊一兩排整齊的楊樹。天色不早了,又冷,她本想在酒店裏借個床鋪睡覺,隻是感覺裏麵的都不是好人,就趕著走出來。現在離開酒店也有些遠了,身子也困乏,不如就在楊樹下眯一晚上。她越想越困,才一坐下,就挨著樹幹睡著了。
不是睡著了,是被迷倒了。
醒來時,冰冷非常,把眼一掃,自己在一間女人的閨房裏,綠窗朱戶,春宮屏風,羅綺飄香。才想要推開門去看個究竟,又走不動,呀!手腳居然都被綁在椅子上,自己身上一絲不掛!看到自己這個樣子,羞憤得幾乎暈過去。她思來想去,怎麼也弄不明白是怎麼來到這裏的。越想腦子越疼。難不成早在酒店裏就被別人下了藥?酒店裏的那幾個人看著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把她綁來這裏做什麼?莫非那些男人是想對她做齷蹉之事……她不敢想下去,又是急,又是悲。急的是雙手雙腳被綁著,縱有再大本事也逃不出去;悲的是,自己一個幹幹淨淨的女人,就要被幾個臭男人玷汙糟蹋。她啪嗒啪嗒掉眼淚。她想,假如那些人真要行禽獸之事,自己就咬舌自盡。此時的她忽然很希望那個男人出現,幫他脫離困境,哪怕他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外麵傳來腳步聲,其中有女人的說話聲。女的說:“你們是怎麼抓住她的?”一個男人說:“我們開始隻是認為她很清秀文弱,身上有銀子,偷了她銀子就得了。沒想到那個顧客卻告訴我們說,她是女扮男裝……”女的說:“他為什麼要告訴你們?”另一個男的說:“不知道。”女的說:“蹊蹺得很,那個人怎麼平白無故指點你們抓她?”說著他們到了門口。最先進來的是那個酒店老板,他把頭伸進門來,把眼在秦媛媛光燦燦的身上一溜,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