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肖時默泛得青黑的嘴唇艱難地張開，眼裏的神氣也僅能在眼皮的縫隙裏透著微光，死氣沉沉地問道。
或許這樣的疑問，是昨夜至今，這還不足半個日夜的時間裏他問得最多的問題。
閃現在陸苑靈身旁那個鬼魅般出現的風姓男子，張著一對巨碩的翅膀躺在棲王寺荒塚中的妖皇，那一白一黑活在傳說與世人最恐懼的靈魂深處裏的無常，那個被稱作雲羅的大和尚，還有喚作紫炎的牛鼻子。
這一切事，這一群人，原本跟肖時默全無關係，他隻盼望著與陸苑靈把臂同遊黃昏後，深心秉燭夜讀書，來年科考，一朝及第，從此物我兩安，闔家歡樂。
肖時默此刻餘心還在自責，作為一個讀書人，本不該犯下如此低端的過錯，因為眼前的這一團，很明顯並不是人！
準確的問法，應該換成…….‘你，是什麼東西！？’
良久，肖時默腦裏輕輕笑了笑。
笑自己，怎麼會這麼問。
如果，自己能夠看得更清楚些，雙眼更有精神些，就會提前得到這確切的判斷。
它，不會說話。
但肖時默依舊無法肯定的是，不會說話的它，是否又能聽得懂自己言語裏麵的意思。
他真希望它能聽得懂，因為，他時間已然不多。
“你知道嗎？那邊躺著的家夥，居然是妖王…….呃，所謂妖王，就是妖怪的王，也叫皇帝，所以，他又叫妖皇！”
“咳咳，”肖時默嘴角咳出幾絲快要幹涸的黑血，“哈哈，你說好不好笑，他竟然是妖王！咳咳…”
“我還看到了傳說中的黑白…黑白無常，咳咳…舌頭沒有傳說中的那麼長，可是也唱得很呐！”
“還有神仙。就是那種可以飛，在天上飛的人，很厲害，不過，他們要殺我！我並沒有惹他們啊…咳咳…”
………
“我的心沒了。被人丟了一團光，然後，我的心就沒了。”肖時默多想看著天空，說些感慨的話，可是，挪不動僵硬如石頭的脖子。
“你知道嗎！？我就要死了，哈哈，我父母還在等我回家吃飯，可是我卻要死了，哈哈…咳咳…”
“你如果聽得懂我說的話，就點一下頭好嗎？”
懸浮於肖時默眼前的‘一滴雨’，一動不動，變幻著霞美的霓彩，像個埋首靜靜聆聽的少女，直到此刻，才慌張地抬起頭，那霞美的霓彩，正如她的嬌羞。
她消失在肖時默的眼前，帶著霞的光影，又再度凝實在肖時默眼前。
消失時，靈動如影如練。
再回來時，在肖時默周圍拉出一道圓圓的光圈，一道完整的彩虹。
還未眨眼間，她已圍著肖時默轉了一圈。
終於，她像個少女般點了點頭，這一次，慢得肖時默無神的雙眼也能看得清晰。
她說，她聽得懂。
肖時默看得懂，他知道，它懂了。
不，是她懂了。
肖時默靜靜看著眼前的那道縈繞在她身邊還未散去的七彩虹光，嘴角咧開一絲笑意，意識陷落彌留，“好漂亮……”
“……再見…”
然而。
就在肖時默微睜的雙眼終於就要永遠閉上的那一刹那，‘一滴雨’，在肖時默即將淪為屍首的身軀上盤旋了一陣，最後，像是作了什麼怎樣的決定一般，衝進了他的左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