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苑靈與風姓男子之間噥噥細語，其樂融融。
若這是海誓山盟，那肖時默便是除了天地之外唯一的見證者，或許，對於這樣神聖的使命，肖時默該用心而虔誠地祝福對方。
佛家說，若不屬於我，那便揚手送你一程。可他不知道怎麼去送，他隻想離開，而眼前這對男女，卻堵在自己下山的石階上。
他迫切地想逃離，甚至是轉身跳進身後殘敗的墳塚之中，也不願去聽此時眼前的你儂我儂。
他杵著，盡管雙腿無力，腦中轟轟一片雪白，他依舊枯呆地杵在那裏，提不起一絲氣力去挪動雙腳移動絲毫。
無法去麵對，無力來逃離。
如果此刻有了幾分力氣，他也不會選擇走近那鬼魅的男子，走近這對延津劍合一般緊緊擁抱著不肯分開的男女，他會轉身躲進墳塚，細雨無聲地啜泣，好過此時枯立的難堪。
“師兄，我們走吧！這裏有人，很討厭啦！~~~”
可男子依舊直直地站立著，跟肖時默的身形一樣筆直。
隻是韻味完全不同，一個挺拔如鬆，另一個枯呆若木雞。
他還有好多話想說，他還不想走。
一直在山門，終於走在人間，走在這群卑賤的螻蟻麵前，他還想一吐胸中的優越。
是優越，而非幽月。
他沒有那樣的閑情雅致，正因為不忘形，他才覺得得意。
“走啦，師兄，我們換個地方好不好！”
手臂上傳來陸苑靈更重的拉扯，隨之而來的是陸苑靈更加柔和而略帶撒嬌的乞求，他心中愈發蕩漾著，終於點了點頭，轉身隨著少女的拉扯而去。
一去，便不再回頭，即使少女回首，肖時默也看不到。
他隻看見一片雪茫茫的慘白，那是一片蒼白的雪原，又像是淒涼的自己。
男子輕輕回過頭，卻被少女固執地拉回，男子的手，緊緊地抱在少女的懷裏。
而他的另一隻手上，一團青幽宛如拳頭般大小、龍珠模樣的圓球正飛速地凝聚著，肖時默看不到，陸苑靈也看不到。
如果肖時默回過神來，他一定看得見男子轉身時那一刹投過來的眼神，也懂得那眼神之中傳遞的含義，
‘我會讓你體會到，什麼叫力量。’
‘而你，應該為死前有這樣的體會而感到快慰。’
緊隨眼神投過來的，還有那一團拳頭大小、珠圓玉潤的一團青幽，疾飛而來，卻不帶一絲風聲隨響。
但肖時默在雪原裏卻聽見陣陣呼嘯寒風，裹成身前的飛雪，不停地壓縮，最後一團大如牛鬥的雪球，朝著自己的胸口砸來。
他張著嘴，瞳孔裏的雪球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他驚恐，卻躲不開。
雪球狠狠地砸在了他左邊的胸口，那裏，沒有任何幸運和奇特的地方，隻有他跳動的心髒。
隻是那麼一刹那，白光從眼中消失，他的左胸微微一痛，就如兒時與夥伴打雪仗時被雪團砸中一樣的疼，就那麼一刹那，可他卻感覺渾身所有的神氣被瞬間抽離，身體也憑空離地而起，向著看不見的後方飛去。
他猛然想起，後方，是那座無名的荒塚。
正是這座荒塚的阻擋，連同塚裏的棺材也被他足足砸開了一半。
而那棺中之人，也並未變作齏粉，而是在看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