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心殘疾(1 / 2)

肖時默的眼睛飛速地掃過棺中那鎖定了自己且奇怪的笑容,腦中一個念頭定格下來。

棺中有人。

不,似乎,不是人。

砰~~~

還來不及等那股悚然的神經傳遍全身,肖時默的身軀已經裹著被撞飛的泥土,挾著荒塚生長的一株株雜草,攔腰撞在一棵粗壯的青鬆之上,又重重地咋在地上,一根根鬆針被震落,恰似暴雨中的春花簌簌落下。

從被擊中到落地,不足半個呼吸,此刻渾身疼痛劇生,自左胸心髒那裏爆發,湧向四肢,連內髒都在抽搐。

嘶!~~~~

“啊!?”

“啊~~啊~~啊~~”

他本能地想用呼吸,準確來說,是深吸氣來緩解五髒六腑抽搐帶來的窒息感,可是,他做不到了。

他再也不能往身體裏吸入一絲的氣息,相反,他在不停地朝著身外吐氣。

周身正熾烈的疼痛,內髒在不停的抽搐,無法呼吸的肖時默此刻躺在地上慘叫嘶嚎,腦中不停地想,不住地問,自己到底怎麼了!?

他想站起身來,可理智告訴他,現在身體的狀況絕對無法支撐他再度直起身子,可是他還是想站起來,或許,能夠站起來,說明自己隻是受了傷,還能活下去。

沒有了氣息的攝入,大腦開始窒息而昏沉,直覺告訴肖時默,絕對不能昏過去。

於是,右手本能地在顫抖中握成拳頭,艱難地支撐著自己,鬆針從身上滑落,發著稀稀疏疏的摩擦聲。

簡單,甚至是輕鬆到了極點,肖時默站了起來。

他甚至不敢去相信,甚至就要狂喜,然後嘲笑自己大驚小怪小題大做,用了那麼大的力氣,卻如此輕鬆就站了起來。

似乎他的身軀,較之平常,輕盈了許多一樣。

可就在此刻,他聽見滴水的聲音,緊接著滴成涓涓細流。

而那聲響處,正是來自於他的左胸,他的心髒。

一股悚然絕望的意念在腦中炸開,他緩緩地埋下頭,目光落在心的地方。

這是肖時默人生中第一次這麼嚴肅地觀察自己平常根本不會刻意在乎的胸口,那裏,原本白灰色的儒裳被血染得殷紅,整個腹部胸腔皆如是,還有一圈獨與夜色熔融一體的漆黑。

每一個正式的儒生都會去訂做這樣一套皂衫,那白灰的色調,是他們獨有的顏色。

灰色,用來誡勉自己,尚未及第登科,自當不舍晝夜,筆耕不輟;

白色,那是書生的願望,以國民為誌,心之所向,神之所往,渴望那為官後的生活,還有情懷。

此刻,最鮮豔顯眼的,不是被鮮血染紅的皂衫,而是那原本應該一同被染紅成片的衣衫之上,卻偏生深透出一團黑漆漆的夜色。

那裏,是一個黑洞。

肖時默的心,不是碎了,而是……...不見了。

整個左肺的胸腔,像被渾圓的利刃整體切割,留下一條略比心髒大些、圓圓的通道,被夜色貫穿,他甚至已經透過黑洞,看見身後被夜風輕撫而搖動的雜草。

而他的身軀,亦如雜草一般,在夜風的輕拂下搖晃著。

沒了心的人,還比不上有根的草,草還站著,他卻在這夜裏輕風中徐徐倒了下去。

星空,永遠是在平躺的眼裏更加廣袤而浩瀚,如海。

星海之美,亦如世界之美。

肖時默看著星海,映照著父親的笑容,還有兒時母親站在河橋邊翹首等自己的身影。

父親農耕不輟,母親等自己從學堂出來,家中燒好的飯菜放在爐灶邊上熱著,自己很渴,然後拿著父親摳出來的木瓢,衝向水缸。

秋茄子,味好香。

兩行淚,自肖時默的眼角溢出,流進了耳朵裏,熱熱的有些發癢。

嗬嗬,要死了麼!?

原來,死一點都不痛苦。

不舍得,才痛苦。

因為不舍得,他才知道自己要死了。

從來沒有人可以沒有了心卻不死,這時候,肖時默好想去笑一個人,因為他好傻。

這個人,很有名。

他叫比幹,商朝的大賢人。被挖去了心的他,跑去問道上賣菜的農婦,如果,一個人沒了心,那他還能活下去嗎!?

農婦像看見白癡一樣望著比幹哂笑,當然是要死的。

而肖時默此刻也想笑,他在笑自己,為什麼會想起這麼一個故事,難道說,自己也是一樣貪生怕死的人麼?

而事實上,他很痛苦,因為……舍不得!

適才站起了身軀,已然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顱內已再無絲毫可以調用的氣息,除了眼皮還不甘地掙著睜開,大腦已經開始了昏睡。

忽然,肖時默本已耷拉的眼皮猛然睜開,一股溫潤的暖流瞬間流遍全身,像一雙慈愛而充滿魔力的手,拂過胸腔熾烈的疼痛,安撫著那抽搐的髒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