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媽寵著你,有些話也不敢說得太白,怕傷著你,但我是你的好朋友,總要跟你說真話。”
木蘭看著方淺紫,她覺得她們的關係已經越來越遠了。她理解方淺紫做的選擇,但那並不意味著,她也要完全向現實妥協,即使這種抗爭在方淺紫看來是幼稚的。在一個人人都做利己選擇的年代,木蘭第一次覺得刻骨的孤單。
也就是在這個時刻,她不得不承認,她無比思念侯長治。他們在一起總有聊不完的天,不會打擊對方,有相同的愛好,相處得非常舒服。因為他們首先是朋友,不必像紅塵男女上來就是審視或挑剔,算計和多疑,這些過於現實的框架損耗了感情中美好的那部分,再無美感。
可是戀愛是需要美感的,不僅是戀愛,是人與人的所有的相處都需要美感。木蘭有可能是像方淺紫說的那樣,被媽媽保護得太好,但同時,她也不是一個現實的女孩兒,試圖在精神和物質之間找到自己的答案。
晚上,她躺在床上看著手機侯長治的微信頁麵,沒來由地對他生氣。那些視頻號裏的愛情導師天天言辭鑿鑿地說,男人如果不聯係你,就是不愛你,木蘭被這個論斷打倒了。因為自風鈴的婚禮之後,侯長治從來沒有聯係過他,甚至,前陣子在他的咖啡館遇到,他也沒有再發微信給自己。木蘭氣到要刪他的微信,這個人要麼是高手,要麼真的像導師們所說對自己不感冒。
可是,往日種種向她襲來,那些彼此坦誠相對的時刻,它們真的是沒有意義的嗎?木蘭困惑。或許女人注定贏不了這場戰爭,不然那些導師怎麼個個都在勸女孩兒?沒一個給男人上感情課的。男人沒有心,靠這一點他們就已經贏了。
微信一響,她一激動,卻是郭子儀發來的晚安表情包,多一個字都沒有。她也回了一個表情包,看著屏幕發呆很久,在腦海中想象著和他略顯乏味的一生。劉阿姨是一個平替向太,她就是平替郭碧婷,因為得到婆婆的喜愛而盛寵不衰,擊退外麵的鶯鶯燕燕,生崽,有一個人人羨慕的中產家庭,夫妻和樂,孩子大一點之後有可能舉家移民,大體如此。這樣的人生也沒有什麼不好,不是嗎?她在痛苦中糾結,卻並不確定自己在糾結什麼。
微信又響了一下,應該是郭子儀又發來的。木蘭心煩意亂,看了一眼,竟然是那個史峻榮發來的長作文在聲討她,大意是你拽什麼拽,我看得起你才追你,結果你跟我擺譜?就憑你家小門小戶,我看上你是祖墳冒青煙了。木蘭熱血衝頂,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種白癡自戀狂,重複看了兩遍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遇上了一個神經病,於是直接給刪了。結果刪了,姓史的還不滿意,又用申請添加的功能發來新的信息,說你為什麼拉黑我!你必須給我道歉!木蘭崩潰,現如今能找到一個正常人都很不容易了。別看大街上一個個都挺正常的,私下還不知道是什麼瘋批。
女孩子談婚論嫁,跟渡劫是一樣一樣的。
想到這裏,木蘭決定為愛勇敢一回,與其被動等著這種神經病來招惹,還不如主動出擊去和能讓自己嘴角一直上揚的人說話。她給侯長治發了一條文字,可還是刪了。最後,她決定點一杯“慢熱”的咖啡外賣。
侯長治這晚守店,店裏有不少客人,他們都文靜而克製,完美體現了什麼叫慢熱。電腦上跳進來一個外賣單,他看了一眼,一看地址是武康大樓,再一看訂單人竟然是黃木蘭,電話號碼也是她的。他愣愣地看著屏幕很久,然後按照她點的做椰青咖啡。木蘭此舉無疑在他剛剛平靜的心池中又投下了一顆石子,他非常想念木蘭,但是她顯然身邊已經有了新的護花使者。好多次,他拿起手機想給木蘭發信最後都作罷了,甚至有時候回爸爸家吃飯,安晴也會跟自己聊起木蘭的時候,他都回避了話題,他可能要慢慢習慣今後的生活裏不再有木蘭。他腦海裏一直跳出那個和木蘭在一起的有為青年,感覺他條件很好,能給木蘭穩定的生活,那是他做不到的。為了掩飾或者逃避這種失落,他正在認真地思考要不要接受阿蒙的邀約前往北京,那將是一個更為廣闊的天地,是他盼望的。也許用不了太久,木蘭會忘了他,而他將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繼續思念她。也許,他身邊很快也會有別的姑娘,他和木蘭的故事就會正式謝幕。可不知為何,隻要想到這裏,他就莫名心痛。
半小時後,木蘭收到了“慢熱”的外賣袋,打開一看,裏麵有兩杯,還有一張卡片上寫著:這杯請你男朋友。
木蘭心狂跳,他知道這一單是自己下的。她拿著咖啡,穿過了媽媽的臥室,把咖啡袋子放在媽媽的桌上,然後坐在陽台上,赤腳踩在藤椅上,夜的上海如此清新。她拿起手機,給他發:“他不是我男朋友,”想了想,又擦了,寫:“謝謝,我們下個月結婚,你有空參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