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有生之年(1 / 1)

和豐六年,北方的鮮卑族拔起營寨,扯起大旗,揮軍南下,勢如破竹。如一把黑色的大劍,生生裁開了瑾夏王朝的版圖,直指都城靖陽。

這把來自浩蕩沙海的大劍來勢異常奇怪,若以指尖為筆,將它所經地方連成一條線,自鮮卑邊疆開始,指尖可以不帶絲毫遲疑的,筆直的滑下來。

齊懷沙猛然站起,將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滾燙的茶水汙了光潔的地麵。他的手指縮在袖子裏,顫抖的不能自已,仿佛指尖上沾滿了萬民的鮮血。

“太子殿下!……”小丫鬟嚇得慌忙跪下,小小的身體不停顫抖著,驚叫一聲後便不敢再說話。她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在這朝野不安的時候,死一兩個丫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如果鮮卑真的攻破了靖陽,太子殿下與皇上自然是會逃走的,而她隻是一介小小的丫鬟,隻能與姐妹們一起留在金碧輝煌的大殿裏,等著大門被粗暴地推開的那一刻。

那樣的話,還不如早早死了的好。下了這樣的決心,她慢慢地抬起頭來,鬥著膽子打算看一看太子殿下的表情。

天已經黑了很久,外麵即使燈火通明,也驅散不了那種直抵人心的黑暗和壓抑。

要下雨了嗎,連月亮都沒有。

突然,門被誰“吱呀”一聲推開,風從門的縫隙鑽進來,帶著山雨欲來的味道,卷起齊懷沙的長發和衣袖。

齊懷沙抬頭望去,突然變了臉色,隨即從書案後快步走出,撩起衣擺就要跪下,卻被人一把扶住。

“父皇……”齊懷沙愣愣的看著近在咫尺的老人的臉,布滿風塵,溝壑縱橫,卻仍慈愛的望著他微笑的臉。

“懷沙啊,”當今聖上整了整齊懷沙的衣領,示意他免禮,轉身時眼角餘光瞥到地上的茶杯碎片和仍保持著行禮姿勢的小宮女,搖搖頭道,“歸罪於婦孺器物,不是能為君的氣量。”

“兒臣知罪。”齊懷沙慌忙低下頭,又不死心的接了一句,“其實,兒臣沒想罰她啊……”

小宮女倏地抬起了頭,隨即又慌亂的低下。

“茶杯是我摔碎的,與她有什麼關係,我隻是……”齊懷沙說了一半,突然閉口不言。

皇上揮手讓小宮女退下,接話問道:“隻是?”

齊懷沙咬了咬嘴唇,握了握拳頭,定了定神,仿佛接下來的話有千鈞重,沉重得如同窗外昏黑的天幕。

“父皇,您來看……”沉默片刻,齊懷沙終於開了口,他的手指沿著剛剛的直線又劃了一遍,血氣再起,“這裏是白城,離它不遠就是連瑜,連瑜物產豐饒,近來正是收獲的季節,大批的商隊應該也聚集在那裏,他們隨身攜帶的金錢珠寶不可勝數,可鮮卑軍隊卻不屑一顧。還有這裏,通河,離他不遠有長寧城,雖城高池深,但城主劉和愉是個有名的酒囊飯袋,鮮卑卻舍易求難。再觀鮮卑一路的做派,白城劫掠殆盡,通河滿城屠盡,可見鮮卑並非道德君子。”

齊懷沙深深吸了口氣,突然說:“據那個人逃回鮮卑,想來也有一年多了啊。”

皇上沒有回答,目光從地圖回到長子身上。視線從上到下,像是望盡了十七年流水般的時光,表情卻愈加嚴肅起來。等到齊懷沙抬起頭,他已恢複成朝堂上一言九鼎的皇帝,無言而自威。

“懷沙,切記,我瑾夏皇室無懦夫,更無莽夫。”

“兒臣謹記。”齊懷沙低頭深施一禮,“不瞞父皇,兒臣有一計,可解靖陽之急。隻是代價極大,兒臣不敢自作主張。”

“有辦法就是好事,總比無計可施強。但說無妨。”

漆黑的天幕壓的更低,很遠很遠的地方亮起一道閃電,遠得雷聲傳過來時已是微不可聞。夜風狠狠地掃過庭院,幹枯的黃葉蕭蕭而下。

山雨欲來,風先滿樓。

齊懷沙的指尖停留在地圖上的靖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