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月的微笑(3 / 3)

傍晚辰光,均臣與炳仁至中央浴室﹐以前從沒去過公共浴室,因是初次試驗,均臣很害羞﹐一切動作都跟炳仁做。先進很大一房間﹐門前一對木雕聯“進門皆是清潔客;出門並無齷齪人”。轉進去,見有許多人或睡著或敲腿或扡足,炳仁說這些人許多是“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在此地待上一整天的。”兩人脫了衣﹐已成始原人般。第一次看到炳仁赤身,見其生殖器頗豐碩,均臣則不好意思地用毛巾擋著。入浴室,見滿室蒸氣的一個大溏﹐有許多人在溏裏洗﹐水很髒﹐成灰色﹐熱得很。看均臣在遲疑,炳仁便說,熱水是不傳染的,要均臣放心入溏。炳仁坐在水中﹐均臣也隨之將坐下﹐卻悶得透不出氣﹐馬上坐起來洗。有幾個人在叫人擦背,他們睡在缸沿﹐順人東西地擦﹐令人好笑。有一個大胖子﹐邊擦邊喊:“在這兒擦﹐在那兒擦”活像一隻豬玀。社房們很卑劣﹐像狗一般拚命地幹著擦著﹐均臣實在看不入目。因為他們不擦背,所以是廿元一人﹐炳仁請客。

汰浴出來,回住處洗了衣物,兩人就到福煦路和同孚路的金都大戲院買話劇《家》的票﹐每張卅元。聽說《家》的劇本是自重慶寄來的﹐曹禺改編過的﹐所以一定很新鮮。今晚為同茂劇社演出,劇情有許多處改了。馮樂山演得很像一個假道學家,而瑞玨為北京名劇家吳媚所演,但看之亦不甚出色。鳴鳳為莎莉飾,自殺前電聲風聲弄得很切真﹐如入其境。本劇分四幕六景,與本文大有上下。本來覺新是跪在茅房門外喊哭的,而今則是產後瑞玨預告知己將死﹐覺新則入室共談﹐悲痛的成份比較淺得多了。

《家》劇時間不長,於是他們又接著看下一場俄人的魔術及歌舞。所舞者均是40歲以上的,跳時赤了背臂﹐以示肉感﹐可是其肉之皺老,跳得會動的﹐不歌而舞﹐汙目之至。魔術是一俄人變的,他用一鐵鑊﹐空手卷袖﹐無論向何處一捏﹐就有一個銅幣在手﹐又下台向觀眾頭上腳上亂拿﹐不會空的。又在一空箱內拿出許多的布﹐布拿完又拿出鬧鍾六隻﹐都在鬧鈴﹐手一搧即停。後又拿出木盒許多﹐最後將箱子拆開﹐突現出一盆大花﹐他又向上一指﹐立刻下來一盞燈掛在台中。觀眾大喜,鼓掌大作,比較上場《家》的氣氛好許多了。價隻15元﹐不貴。

看完戲,均臣又要去站崗﹐據說今天有查崗的,所以不敢看書﹐坐著閉目靜想回憶,但僅是關於“肉的刺激”來禦寒風。均臣想起早幾天,隔壁順康號的老司務永慶在店中大談其嫖經,據其心目中﹐女性為男性們所特產的東西。其一席話﹐使均臣對於上海闊大少們的生活也能明白一些了。近來,均臣漸漸地已有了一個心目中“人”,她有一雙像秋水剪的眼睛,她向你盼﹐足可使你銷魂。在她後麵有許多追隨的人,有明目張膽的﹐也有在心裏的﹐均臣雖未追﹐但卻很戀個不舍。她的一舉一動﹐都給他很美的印象。其實她身材雖健美而少苗條的,可是在今夏的某時﹐她的手曾握他過。他將這軟軟的手執了甜到心裏﹐而陶醉了,盡管她的手也不能算作“纖纖”的。均臣在睡夢裏﹐常將她當作“肉”的對象﹐為著她,他身體瘦弱了,為了她的一雙眼睛真太多情了。可均臣覺得自己這樣醜陋﹐能得“寵幸”嗎﹖所以他隻是將她作為意中人就可了。至於她的品行學問卻是不好的,不過她的直腸爽氣和大膽﹐卻是均臣所愛的。據戀愛家說,色雖美而品行不相稱的人﹐最好不結合。那末按此道理,均臣隻能罷手,其實他也無勇氣追。可是他夢想著“可以改造她”:“然而她隻愛虛榮﹑金錢﹑美貌﹐完全是一個上海太太式﹐你去失戀自殺嗎?好﹐好﹐我不要去碰了吧。我‘意中的’也去了吧。不然我的身體倒完了。”迷迷糊糊均臣竟然坐在崗裏睡著了,直到換崗的人來。

第二天一早毛雨菲菲,有人來傳均臣至聯保長處去,是為了昨晚站崗交班的人發現崗亭邊上圍的是草繩﹐而昨天早晨發出則是痲繩。因為均臣是接錦華的班﹐但錦華沒來,他是叫老巡捕的兒子代的﹐而均臣在與其交班時就是草繩,經此聲明後又傳錦華去。均臣因要去上課,於是先走了,後來據說錦華弄了許多時候﹐隻得賠了一條麻繩了事﹐他估計是昨晚被巡捕兒子換了麻繩去了。

[1]即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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