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四)二舅父病逝(3 / 3)

晚上均臣連同炳仁﹑國華﹑幼臣四人至巴黎大戲院看曹禺的《北京人》,票價最低洋15元一人,演者為南京劇團,但沒有說明書,不知演者名。因為不看劇本看不懂該劇,於是第二日均臣至華聯圖書館借《北京人》,但此書已借出,隻借得《日出》一部。圖書館內的“新書一覽”內,大部份是馮玉奇等的狗屁不通的“香豔玉感言情小說”,不知是合辦事員的胃口呢,還是合讀者的趣味,均臣歎息上海青年的文化水平的低能和情色:上海人大概易受“鴛鴦蝴蝶派”的影響,像秋海棠等多受人歡迎呀,竟一連演了好幾月。但如今的《北京人》,非但看的人很不多,而往往在最悲傷時大笑大樂,真令人有些反常的感覺。但在秋海棠裏的幾段離別之情等,倒為大流其淚。可知市民的水平太低,簡直連北京人的原意何在都不知。

轉眼又是“九一八”,路上戒嚴,均臣想起前年的這天,他與其他孤島的市民一樣,還堅信“國人還需要神聖的抗戰,需要在領袖領導之下,收複失地,決不放棄,直到戰鬥到沒有一個人為止”,而如今的均臣已經在忙著做外快,亡國的痛好像也在磨鈍而沒有以前般痛了。均臣越發覺得自己現在變得墮下了,胡塗﹑懶惰地生活,沒了以前的上進心,並開始覺得從前的理想、目的和熱情太幼稚﹑太淺薄了。這種自責這段時間不斷鞭撻著均臣的心靈。此外,他還更傾向“武力”解決問題了,希望自己肢體肌肉發達些,但是不知怎的,總感覺體魄雖不算小,可是力氣還是小得可憐。均臣記得從前他與裕元對敲,幾乎可打個平手,而現在不行了,往往給裕元打得落花流水。新來的全生氣力亦很大,均臣雖勉強能勝他,可是全生比他小三歲呢。所以近來要更加注重力量的鍛煉,比如更努力地去做啞鈴和拉力器等。

均臣已將《日出》看完,劇的潛台詞好像是主張一個青年欲去實現他的理想,去改造社會是“傻”的。均臣對此頗不同意,他覺得雖然是一定要碰釘子,可是沒有人去改造,太陽會自己出起來嗎?我們隻要坐待好了嗎?還是曹禺另有奧秘呢?咦!真胡塗極了。而且曹禺又是說,等太陽出來我們已經死了!多傷感的話啊!深高的先生們,叫我們不識途的小馬去走那條路呢?

老舍的《駱駝祥子》也讀完了,作者說祥子是舊社會的產兒,可他的自私正可表示中國一般人的性情。將兩本書還了華聯後,均臣又借來《第三代》第二部,是蕭軍作的。從前據說他曾作《八月的鄉村》,更為轟動全國,但已被人借走,等以後有機會再借吧。

天氣悶得令人發昏,有華氏九十度。糖炒栗子已上市了。這天因為到處戒嚴,生意不忙,於是大家弈起五子棋來,全生棋倒不退班,雖比炳仁稍劣,但均臣也被他殺得片甲不留。炳仁和全生覺得五子棋沒意思,建議去買圍棋。於是留錦華看店,大家來到附近的大華國貨買圍棋一盤,洋42元,裕元﹑炳仁﹑全生﹑和均臣四人分攤。均臣順便又買了三刀信紙及信封,價錢總算便宜,信箋八十張,售洋11元。可惜信封麵的匡子是藍色的,很不雅觀,因為將此信殼帶來甬地去,隻怕給人不吉利的感覺,但因為便宜也就將就了。

回到店裏,錦華接到其父來信,囑其拍全身照二張寄鄉,說是有二女,一位廿歲,一位十六歲,有人欲給錦華做媒,錦華看罷立即興衝衝出去照相。這時,趙先生與海關的小工小劉吵著走進來,原來小劉存有15部貨在店,後由新華賣貨一起帶出,今來收錢,可趙先生隻給他每磅40元,估計趙先生以為均臣他們亦有份的,所以克扣得很低,小劉不滿,於是與其爭執。但趙很堅定,不多給半塊,均臣心裏暗罵道:“這忘八蛋真卑劣,算是賊人必疑人為盜。”其實,趙先生是多心,均臣他們根本也沒有份的,但大家為避嫌,也沒幫小劉爭,小劉隻好收了錢走了。

小劉剛走,均臣就接到劉廷章的電話,叫均臣在暗市店裏買ELBON一支,以及維他命C等,這可是要用洋數千啊。原來其子年才六歲,在肺裏發現水份,緊張得急要這些要來保命。均臣忙出去幫其買藥,一路上感歎著,有錢的父親是多麼愛其兒子,而無錢的呢?雖然亦同樣的愛,可是無錢求醫,隻有待死了。像均臣自己,最近魚肝油已吃完,本想去買的,可是這個月沒有錢了,隻得罷休,隻能怨沒有一個能幹的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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