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弟子一齊把頭扭向師父林強，誰叫他剛才說過是趕來接生的呢。林強道：“我看過豬和牛生仔，有印象。”
耳聽眼見那孕婦的表情叫聲越來越痛苦，眾人手忙腳亂，力氣卻不知該用到何處，開始互推互咎起來。
唐九一聲棒喝穩住眾人心智，對顏如玉道：“你去尋熱水。”
“剛和村民幹了一架，哪裏去找熱水？”
“我可不管。”唐九麵色霜冷道。顏如玉看了看兜裏的銀兩，苦著臉跑去尋找。
唐九又對邵平道：“你去尋尋有無暖身的長被棉衣。”
清子也要走，卻被唐九叫住：“你，過來按住她的手。”清子照做了，卻見唐九懷裏取出幾根銀針封了孕婦的幾處穴道。清子心呼：“這唐九，想把死馬當做活馬醫。”
孕婦的手掌痛苦的拚命掙紮想掙脫清子。清子則大罵自己畜生不如，竟將孕婦痛苦的慘叫想象成shen吟，忙咬牙收斂心神，不去想歪。念結見清子眼光一直想往下瞧，心中氣憤兼之緊張，長劍劍尖在清子眼前不住打晃，喝道：“閉上眼睛！”清子大大叫苦，若是這個師太控製不了情緒，自己這雙招子可就廢了。
顏如玉回得最早，左右各一桶熱水，是用錢買來的。邵平的棉被卻是偷來的，村民因為鬧別扭，在村口集會，屠勇夫望風，邵平直接進了一戶人家，留了張紙條詳盡寫下：生孩子借你被子一用，很快就會還……才拿走兩條長被趕回來。
立刻將孕婦放在被子上，唐九按腳，清子抓手，林強接生，念結忽而念佛，忽而給那婦人打氣。
清子歪想：“穴口噴人，大腿之間才多大，竟能拉出個大活人，定是疼死了。”
唐九見清子不敢睜眼但眼皮微跳，她對分娩也是好奇：“娘當年生我也是這般痛苦，隻可惜我不是個男孩。生孩子如此痛楚，若不是十分中意之人，我就算死也不替人生。”一時眾人心思一致：“母親十月懷胎，種種恩情今生難以報答萬一。”
隻聽“哇”的一聲哭響，那婦人問：“是男孩嗎？”唐九皺眉點頭。婦人喜道：“他有後了。”唐九正要說什麼，卻聽婦人又大叫一聲，又爬出一個，是一對龍鳳胎。
念結蠻橫地扒下柳燦生等人的僧衣，包住嬰兒，向婦人問道：“這個負情薄幸的男人是誰？！你與我說，定要替你將他碎屍萬段！”
“不，師太不要。他待我很好。隻有他會和我說悄悄話，逗我開心。我為了聽懂他的悄悄話，這四年偷偷看書學官話，他總是誇我、美我，從來不嫌棄我……”婦人目光散亂，話語癡癡，不斷訴說那男子的好處。她一生孤苦，先後兩任丈夫都將她當作泄欲工具，碰上對她稍有真心的男子，便覺得是世上最好之人。
“那總要尋著他，父子相認啊。”清子道。
“不，他德高年劭，我不能誤了他的前程。他說他最近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忙完就會來接我。”婦人聲音微弱起來。念結大叫一聲：“不好！”婦人的下體仍是流血不止。“謝謝……這位……公子，各位出家人……你們都是好人，好人……一定有好報。”婦人的聲音斷續淒愴，唧唧難聞。
這一句讚美讓眾人聽得好生心酸。婦人親了親兒子、女兒，用臉頰感受孩子的體膚，道：“娘……娘對不起你們。”她仰望蒼穹，此時朗月已匿，繼以破曉，仍有星兒三三兩兩散布夜空。想起那些柔情夜晚，婦人又向南少林寺的方向望了一眼，似有無限遺憾卻又嘴角含笑，閉上雙眼。兩個孩子還未開眼，一個盡的哭啼，他們卻連母親最後一眼也沒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