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新自由特區的雨總是帶著酸蝕性，我們在\"深海\"後廚的密室裏擦著武器。通風管傳來地下搖滾樂的震動，白蟻正用他鑲滿霓虹燈的假肢敲擊啤酒桶，每聲悶響都讓天花板的黴斑簌簌掉落。
\"所以說，\"鼴鼠的呼吸麵罩濾出機械合成音，\"戴維斯說抗體在墳場，哈莉特留的標記也說墳場，但醫生又讓我們別信哈莉特的眼睛？\"
我盯著冷藏櫃上那罐生日相同的黑貓氣泡水。液體在霓虹燈下泛著詭異的祖母綠色，像是有人把墓地的磷火裝進了易拉罐。羅傑的機械肺發出類似老貓打呼嚕的聲響——這是賽橋原型機深度自檢時的動靜。
哈莉特踹開暗門進來時，皮衣上的彈孔還在冒煙。\"PEPD的獵犬聞著味來了，\"她甩給我個沾血的記憶芯片，\"你媽當年屍檢報告。\"
全息投影在潮濕的空氣中展開。2154年2月15日，東城舊港區，凱瑟琳·斯諾的遺體躺在停屍台上。致命傷是後腦的納米刀片貫穿傷，法醫備注欄寫著：\"典型賽博瘋子作案手法，凶器為黑市流通的螳螂刀配件。\"
\"和你記憶中不一樣對嗎？\"哈莉特用口紅在冷藏櫃上畫著扭曲的鯨魚，\"三個月前你說是蘭音的人體實驗......\"
我太陽穴突然刺痛，黑色義肢的紋路蔓上脖頸。記憶裏母親的藍眼睛變成賽橋標誌的銀白色，實驗室的熒光燈與酒吧霓虹重疊。羅傑的電子眼突然投射出幹擾波，全息影像開始扭曲。
\"上個月在唐人街，\"白蟻敲出一段爵士鼓點，\"有個情報販子兜售蘭音員工名單，凱瑟琳·斯諾的名字確實在2080年的醫療誌願者名錄裏。\"
鼴鼠的機械觸手從通風管拽出個滋滋作響的終端機：\"但我剛破解了蘭音檔案庫，2080年的醫療項目是免費義肢更換。\"他調出的全息照片裏，年輕版的戴維斯醫生正在給流浪漢安裝機械臂。
冷藏櫃突然發出警報，黑貓氣泡水的罐體正在膨脹。羅傑搶過罐子扔進防爆箱的瞬間，綠色液體腐蝕了三層鈦合金板。\"雙重陷阱，\"他擦掉濺到臉上的泡沫，\"記憶芯片裏藏了納米蝕解劑，屍檢報告是真的。\"
窗外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PEPD的無人機撞破彩繪玻璃。我們掀開下水道蓋板時，哈莉特突然抓住我變異的左手：\"你知道為什麼戴維斯把診所開在墳場邊上嗎？\"
汙水沒過膝蓋時，我聽見頭頂傳來神經爆破彈的尖嘯。鼴鼠的呼吸麵罩被衝擊波震碎，他邊咳嗽邊在管壁刻下新的鯨魚標記。這次用的是他自己的血。
\"三個月前你從佐藤的實驗室逃出來，\"羅傑的機械肺在潮濕環境裏發出生鏽門軸般的聲響，\"是戴維斯給你做了記憶清洗。\"
我們在岔路口停下，白蟻的霓虹假肢照亮牆麵的塗鴉。那是個用放射性塗料畫的巨大問號，指向三條分別標注\"墳場\"、\"診所\"、\"陷阱\"的管道。
哈莉特突然扯開高領毛衣，露出頸側的蘭音員工條形碼：\"我是2080年項目的活體樣本，凱瑟琳是我們這批誌願者裏唯一拒絕腦機接口的。\"
汙水突然泛起漣漪，有東西在暗處遊動。當看清那是蘭音的水生獵犬時，我的義肢不受控地刺入管壁電纜。短路爆出的火花中，戴維斯醫生的聲音順著水流飄來：
\"萊克，看看你口袋裏的懷表。\"
那枚從沒上過發條的舊式懷表，此刻表蓋正在滲出熒光藍的液體。當哈莉特用口紅撬開表殼時，我們看見凱瑟琳·斯諾的全息影像抱著嬰兒微笑，她身後是東城老鍾樓的殘骸——那棟樓在十年前就被賽橋拆除了。
\"記憶移植......\"鼴鼠的機械觸手纏住躁動的水生獵犬，\"有人在你嬰兒時期就灌輸了虛假場景。\"
爆炸聲從三個方向同時傳來，PEPD的鑽地彈頭正在逼近。羅傑突然扯下電子眼扔進汙水，賽橋原型機的核心在渾濁水麵下投射出最後一段影像：戴維斯醫生抱著嬰兒衝進診所，窗外是蘭音與賽橋的武裝直升機在交火。
\"二十年前今天，\"他按著滲血的左眼眶，\"你母親用身體擋住流彈時，懷裏抱著的其實是個......\"
下水道突然塌方，我們跌進更深處的廢棄地鐵隧道。當手電筒照亮牆麵的民主美國宣傳畫時，我摸到口袋裏震動不停的懷表。表盤玻璃下滲出新的全息字跡：
\"別相信任何人的眼睛，包括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