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兒?
鼻端傳來隱隱香氣,是花香,還是別的什麽香?
耳際嗡嗡作響,時有時無,是聽覺?還是幻覺?
眼前漸漸清晰了。床頭五顏六色的花兒,依稀青竹的四壁和屋頂,這是哪兒?一隻蜜蜂扇著翅膀,輕盈地從眼前掠過。
“醒了醒了!”
一張女孩子的笑臉把眼前的一切擋了個嚴嚴實實,她的眼睛大大的,可是眼珠紅紅的,眼圈黑黑的。
我笑了。我看見她的紅衣,聞到她手中蜂蜜的甜香。
“你、你也摘了這麽多的花。。。。。。”我不知怎地,竟說了這樣一句。
她輕輕瞪了我一眼:“你以為我是你那!這些都是野地上的花兒,采了又長,長了又采,風風雨雨慣了的,不是你們家。。。。。。”
她突然打住了話頭,臉色似乎變了變,但很快又笑了笑。
她的嘴角在笑,眼睛卻一點兒也沒笑。
我突然想起了些什麽。我怎麽會在這裏?
達摩寺。。。。。。玄秘派。。。。。。俠客林。。。。。。
“這是哪兒?我睡了多久?忠叔呢?家呢?。。。。。。?我幾乎是喊叫出來,腦袋轟地一聲,眼前也霎時黑了一片。
“這裏、這裏是百花坡。。。。。。”她喃喃地反反複複念叨著同樣的話,小臉漲的通紅,似乎已經幾乎要哭出來。
我勉力支撐著,掙紮著想坐起來,她急忙扶住我。
她的臉色有些憔悴,神情有些疲憊,我不覺一陣愧疚,正思忖著該說幾句什麽安慰感激的話。
屋外。一聲馬嘶遠遠傳來,與其說是馬嘶,不如說是馬在哭泣。
老馬,爹爹和我的老馬!
不知哪裏來的力量,我突地跳下床,甩脫她緊緊拉住的手,幾步衝出門去。
老馬低著頭頸堵在門口,使勁刨著地上的土,它渾身灰土,瘦得皮包骨頭,鬃毛又長又亂,目光黯然,不住地哀鳴著。
我心頭一震,伸手攬住老馬的頭頸。
老馬的眼睛陡地綻出一絲神采,它挨蹭著我的臉,慢慢伏下身來。我心裏一動,翻身騎上馬背。
她已經追了出來,跳著腳,焦急地喊叫著什麽。
老馬突然一長身,飛也似地狂奔起來。她追著,喊著,可我什麽也聽不見,除了兩耳呼呼的風聲。
馬蹄越來越疾,路也越來越熟悉。這是回家的路。
穿過這片樹林,就可以看見俠客林高高的旗杆,和旗杆上火紅的大旗了。正是初秋的早上,雲很淡,天很藍。
眼前陡然開闊,熟悉的土坡,熟悉的草木,但卻望不見旗杆,望不見俠客林高大的門樓。
老馬發瘋似地狂奔,猛一收足,差點把我摔下馬來。
我定了定神,抬眼一望,眼前一黑,自己摔下馬來。
這是哪兒?
眼前是一片廢墟,磚瓦木石,都已粉碎。
熟悉的地基,熟悉的柱礎,熟悉的階石土色告訴我,這就是俠客林,這就是我出生、我長大的家。
兩根旗杆已蕩然無存,初秋的早上,雲很淡,天很藍。
“忠叔!”我聲嘶力竭地叫著,沒有人回應,連山穀的回聲都沒有。草叢中,傳來幾聲蟋娑的蟲鳴。
老馬突然“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口中吐著白沫。我搶過去抱住它,它的身體慢慢地僵硬,眼裏卻久久地流著淚水。
我低著頭,圍著院牆的殘基失魂落魄地走著,淚水早已流幹。
瓦礫雜草間,幾朵藍白的花兒在秋風中微微顫動。
我突然止住腳步,蹲了下去。
花朵不很大,也不很香,在一片廢墟中卻開得燦爛,開得奪目。
“把這些花種拿回去,如果能開出花來。。。。。。從這裏往北再往東,有三顆枯槐,枯槐下有一座狼墳,拿著花上那裏找我,你想學什麽、想要什麽、想問什麽,都可以。但在花開之前,你不要來,千萬不要來。”
往北再往東,有三顆枯槐。
枯槐下麵有兩座墳:一座墳前插了根竹竿,掛著張狼皮;一座墳前種滿了山花,站著一個紅衣服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