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紅衣妖姬(2 / 3)

胡衙內神色一變:“你,你什麼意思?”

“恕在下直言,您的脖子上坐著一個女鬼,此女乃吊死鬼,脖子上纏著白綾,舌頭一直垂到您的眼前。衙內,您最近有沒有覺得脖子很重,而右眼看東西時有些不清楚呢?”

胡衙內的臉色更加難看,強撐著顏麵說:“你這神漢,別在這裏危言聳聽,我胡瑞行得端坐得正,還怕什麼女鬼不成?”

白謹嘉長歎一聲:“可惜啊可惜,在下原本想救衙內一命,既然衙內信不過我,在下還是告辭吧,望衙內好自為之。”說完轉身便走,胡衙內畢竟心虛,連忙說:“先生莫走,在下剛才失禮了,望先生教我脫困之法。”

“這也不難。”白謹嘉從鈞窯花瓶中抽出一枝牡丹,讓胡衙內舉到眼前,然後拔劍一砍,粉色的牡丹花瓣四散飛舞,變成了刺目的紅色。胡衙內看了大驚失色:“這,這……”

“衙內莫慌,在下剛才已將那女鬼砍殺,衙內性命無憂,隻是您身上還殘留有女鬼的怨氣,一月之內不能行房事,否則女人的陰氣催生怨氣,隻怕衙內將生隱疾。”

所謂的隱疾,就是男人房事無能之病,胡衙內自然被嚇得不輕,連忙朝白謹嘉行了一禮:“多謝先生提醒。”他從懷裏摸出幾張錢引,“這是謝禮,還望先生收下。”

“衙內太客氣了,我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白謹嘉推辭道,“衙內還是趕快回家,好好將息身子吧。”

胡衙內千恩萬謝地去了,白謹嘉輕搖折扇,來到床榻前:“蘇小姐受驚了。”

葉景印推門進來:“白兄,你雖然救了蘇小姐,卻苦了那冤死的女鬼,也算不得義舉。”

芸奴輕聲道:“其實……沒有女鬼。”

葉景印一愣,白謹嘉大笑:“當然沒有女鬼,那花瓣不過是幻術罷了。前幾日我到太中大夫冉大人家給少夫人驅邪時,聽冉大人家的丫鬟說過,胡衙內強搶民女,逼死了一個女孩。不過胡衙內做賊心虛,才這麼容易上當。”

蘇怡然整理一下衣衫,起身朝白謹嘉盈盈一拜:“多謝公子仗義相救,怡然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公子。”

她臉頰微紅,美目含情,已然對白謹嘉芳心暗許,白謹嘉摟著美人的香肩:“何必來世?隻要蘇小姐為我彈奏一曲《玉樓春》便算是報了恩了。”

三人飲酒聽曲,剛唱完《玉樓春》,正要唱《蘇幕遮》,忽聽門外腳步聲響,隨即響起沉穩的男聲:“白公子可在?”

白謹嘉枕在蘇怡然的玉腿上,手中托著定窯的白瓷蓮花酒盞,嘴角微微上勾:“看來今天的生意不錯。”

芸奴起身,打開雕花木門,門外站著一個戴孝的年輕公子,身邊跟著個小廝。她微微有些吃驚,守孝之人出入妓院是大忌,這位公子竟然不顧身份來找白公子,莫非和他已故的親人有關?

戴孝公子朝白謹嘉深深一揖,急切地說:“白公子救我!”

“公子莫急。”白謹嘉立起身來,“可細細說來。”

待眾人坐定,蘇怡然合上房門而去,戴孝公子滿麵愁容道:“在下姓曹,名叫曹修齊,太常寺曹大人正是家父。”

葉景印一愣:“曹大人?就是一個月前在城外的義莊……”

“在義莊舊疾發作而暴卒,那是上報朝廷的托詞。其實我父親是……”曹修齊欲言又止,似乎很難開口,猶豫了好一陣才道,“是被鬼殺死的。”

“鬼?”

“那晚我也在義莊。”曹修齊皺著眉道,“我本是隨父親去郊外的祖墳祭祖,回來的路上突遇風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能暫時在義莊避雨。我父親向來敬重鬼神,特意讓下人們給死者上了香,然後住在沒有放棺材的後院廂房。那晚電閃雷鳴,不知為何,我卻睡得特別沉,像被鬼魘住了。三更時我聽到鈴聲,好不容易醒了,因擔心父親,就去後院查看,發現那鈴鐺聲正是從父親的寢屋傳來的,父親好像在跟誰說話,我從窗戶縫往裏看,看到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說到這裏,他身體顫抖了一下,臉色發白,“那個女人長得非常漂亮,手腕和腳腕上都掛著鈴鐺,正在跳舞。夜深人靜的義莊,哪裏會有紅衣舞女?那女子不是妖就是鬼,我本想進去救我父親,可我像被魘住了,動彈不得。父親盯著那舞女,目光呆滯,當他抓住那女鬼的胳膊時,女鬼轉過身來,麵容刹那之間枯朽如骷髏。說來實在慚愧,我竟然給嚇暈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仆人們都麵如土色,我才知道我父親已經……”他滿眼通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白公子,我不能讓父親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害死,求您抓住那紅衣女鬼,給我父親報仇。”說罷,朝身邊的小廝點了點頭,小廝捧了一隻盒子過來,盒蓋打開,裏麵是滿滿一盒子的金錠,“若能抓住女鬼,這些就是傭金。”

“且慢。”白謹嘉用折扇將盒蓋蓋上,“曹公子,你為何不報官?或許那穿紅衣的舞姬,並非女鬼,而是刺客?”

曹修齊猶豫道:“此事實在難以啟齒,在下懷疑那女鬼與三年前的一樁舊案有關。”

“哦?可否說來聽聽?”

曹修齊麵有難色,遲疑再三,最後還是將三年前的舊事和盤托出。

那年曹修齊的父親剛到瀘州上任,因為沒有府第,便租住在一個員外的空房中。他身邊隻帶了兩個小廝,夜晚孤身一人,甚是孤寂。一個桐花盛開的晚上,門庭外車馬聲響,小廝來報,說是金夫人來訪。曹大人並不認識什麼金夫人,於是出門迎接,見馬車上下來的是一位簪釵環佩容顏美豔的紅衣夫人,心中暗自竊喜,將金夫人迎入府中。那金夫人說,她小字鴛鴦,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妻眷,因過門數年無子,被丈夫休棄,如今仰慕曹大人的聲名,前來自薦枕席。曹大人自然樂得逍遙,二人飲酒作樂至深夜,天快明時金夫人才離去,之後夜夜皆至,有次還送了一條繡著鴛鴦的絲絹給曹大人,以做定情信物。

時值中秋佳節,瀘州府尹在府中擺下酒席招待上下官員,席間,曹大人掏出絲絹擦汗,不料被坐在身側的金穀金大人給看見了,金穀大為吃驚,將絲絹一把奪下,反複看了半晌,喝問這絲絹從何而來,曹大人便將美婦自薦枕席一事和盤托出,金穀聽後臉色驟變,拂袖而去。

曹大人不明所以,同席的另一位官員說,金穀的夫人上個月才死的,金夫人的閨名也叫鴛鴦,身上所戴的飾物服色也多繡鴛鴦。曹大人頓時如同大寒天被潑了一瓢冷水,連忙趕到金大人家中,因需停靈七七四十九天,所以金家的靈堂還未撤去。金穀臉色鐵青,打開棺材,拉著他令他仔細看棺材中的女子,是不是這些日子與他幽會的美婦。

曹大人隻看了一眼,便差點兒暈過去,棺材裏的屍體正是夜夜與之耳鬢廝磨的美女無疑。金穀大怒,拔出腰中所佩的寶劍,又不敢砍殺曹大人,便一劍將跪在靈堂中守靈的使女砍死,又命人將亡妻的屍體拖出郊外焚燒,直到挫骨揚灰才作罷。

曹大人因受了莫大的驚嚇,得了一場大病,每晚都夢到身穿紅衣的金夫人披頭散發地在他麵前哭泣,責問他為何不救自己。他夜夜不得安寧,後來便向朝廷遞交了請調書,將他調回京城做官,這才作罷。

故事講完,曹修齊臉色微紅,畢竟是父親的風流韻事,實在是羞於啟齒。白謹嘉輕搖折扇,嘴角似笑非笑,沉吟良久:“來龍去脈我已知曉,此事便交給在下,公子請回府敬候佳音吧。”

曹修齊鬆了口氣,朝她深深一揖:“既是如此,有勞了。”說罷便起身告辭,走到門邊,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回過頭來說:“還有一事,在下聽說金大人前幾日在城外的清空寺暴斃,不知是否與紅衣女鬼有關。”

“有趣。”白謹嘉淺笑,側過臉去對葉景印說,“不知葉兄明日有沒有空閑,隨我去清空寺和義莊逛逛?”

葉景印自然樂意,於是二人說定,葉景印就帶了芸奴回家。芸奴進了清泠軒的園子,兩個上夜的婆子提著燈籠迎麵走來,她忙躲進假山之中,聽那兩個婆子說:“今日大公子不在家,咱們巡了這一次就可以約幾個人喝酒玩骰子了。”

“大公子這是去了哪裏?若被他半夜回來撞見,豈不大大不妙?”

“你新來的不知道,大公子每個月月底都要出門三日,至於去哪裏,我們這些下人也不知,但斷不會中途回來,你且放寬心。”頓了頓,又低聲說,“有次大公子是夜裏回來的,身上還帶著傷呢。”

“大公子那麼有身份的人,難不成還會和人打架鬥毆?”

“這我哪裏知道。總之這三日咱們可以好好玩一回,你去把門鎖好,別叫大夫人那邊的人看見就行了。”

二人說著話兒,漸漸遠去,芸奴聽說大公子不在家,心中稍安,不知為何,她總是有些怕大公子,若被他盯上一眼,就渾身發冷。

黃桷樹中又傳來低沉陰冷的笑聲,像勺子在陶盆裏刮,難聽得刺耳:“你很害怕他吧?像他那樣虐待下人的主子,為什麼你還要忍耐?為什麼不給他點兒教訓?”

芸奴臉色一沉,朝茂密的樹冠望了一眼,靜默不語,往下人房行去。樹中那森冷的笑聲回蕩不止,如同黑夜中的魔咒。

夜深深,月沉沉。

第二天一早,葉景印便帶了芸奴,隨白謹嘉一起出了城。義莊就在官道旁,因年久失修,房屋破敗,瓦片零落,隻用茅草紮成的草席鋪在房頂上擋雨。

芸奴推開門,一股陳腐之氣迎麵而來,到處都是瓦礫和蜘蛛網,廳堂中橫著好幾副棺材,都是材質最差的薄棺,每一副棺材前都點著幾根線香。葉景印俯身拿起香灰:“剛剛燒完。今天有人來過。”

白謹嘉對此似乎並不上心,來到後院,看著滿院子的萋草和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身子一矮,坐在廊下說:“好風好景,正是喝酒作詞的好時節。葉兄,可有雅興?”

葉景印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等雅興,但早已習慣了她的放浪不羈,便棲身一坐:“有白兄的地方,縱使是地獄,也是好風好景。我心中已有一闕《清平樂》。”他誦出詞句,白謹嘉以一闋《木蘭花》作對,二人一邊喝酒一邊作詞,喝醉了,便掏出身上的匕首在牆上題詩,芸奴不懂詩詞,隻在一旁小心伺候著。一晃已是夕陽西下,帶來的點心也吃完了,芸奴說來時曾見到路旁有些柑橘樹,便出門摘一些果子來。長在路旁的橘子自然早已被摘得所剩無幾,隻有那樹冠頂上還有幾個,她見四下無人,便縱身跳上樹去,將橘子用天青色的裙子兜著,飄然而下,身子輕盈如飛燕。

這個時候,不遠處的草叢動了動,一個人影立了起來。

芸奴嚇了一跳,沒站穩,竟摔倒在地,腳踝在石頭上磕了一下,鑽心地疼。那人影連忙跑過來,先雙手合十念了句佛:“女施主,您沒事吧?”

那是個僧人,大概十六七歲,身上穿著蟹殼青的僧袍,背上背著個包袱,麵容清秀。芸奴奇怪地看著他:“你是誰?”

“貧僧圓空。”小和尚說,“是清空寺的僧人,不知女施主為何會孤身一人在此處?”他那雙清亮的眸子裏泛起疑惑和恐懼。

芸奴說:“我是來為主人尋吃食的。”

“不知您主人是……”圓空說道,“女施主莫怪,隻是這山裏近來不太安寧,所以貧僧多嘴問問。”

“我家主人姓葉,是臨安人士,去瀘州探望朋友回來,途徑義莊,因身體不適不能趕路,便想在義莊休息一晚,明早再走。”芸奴編了個漏洞百出的故事,那小和尚竟然信了,睜大了眼睛道:“在義莊過夜?使不得啊,女施主,我送你回去,請你家主人趕快離開此地,去別處民居借宿吧。”

“為何?”

小和尚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義莊鬧鬼!”頓了頓,又說,“鬧鬼也就罷了,這一帶近日還來了個妖怪,專吃過往行人,許多人都葬身妖吻。”

芸奴聞言,心中擔憂白、葉二人,想盡快回去,哪裏知道腳踝痛得鑽心,連站也站不穩。小和尚猶豫了一陣,臉頰微紅道:“女施主,貧僧背著您走吧?”

男女授受不親,芸奴自然不願意,但無奈腳痛刺骨,想來一位出家人也不會心存邪念,隻得答應了。小和尚一連念了好幾句佛號,才將她背起來,匆匆往義莊而去。

“圓空師父,這麼晚了,為什麼你還在這裏?”芸奴趴在他的背上,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你不怕女鬼和妖怪嗎?”

“當然怕。”小和尚步履輕盈,“不過義莊是寺裏的產業,得有人照看著,其他師兄弟都不肯來,住持就派我來了。其實我在寺裏隻是個燒火做飯的。”

芸奴點了點頭,轉過頭去看他的影子,太陽已經下山,清冷的月光灑下,如同鋪了一層柔軟的輕紗,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但看起來依稀還像個人。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一輪上弦月已經浮上了樹梢,芸奴抬頭看了看天色,感到奇怪,橘樹離義莊有這麼遠嗎?

“圓空師父,是不是走錯路了?”

“沒錯啊。”圓空用下巴朝路盡頭點了點,月光下,依稀能夠看到義莊的飛簷一角,以及掛在簷角上的那盞破舊的白色燈籠。

小和尚又背著她走了一陣,她凝望遠處的義莊,竟一步也未曾靠近,難道遇上鬼打牆了,還是誤入了迷魂陣?

“女施主,好累啊,不如我們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再走。”圓空滿頭大汗,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芸奴點頭道:“辛苦師父了。”

圓空將她放在路邊的大石上坐下,用袖子扇著風說:“真是奇怪,怎麼總也走不到啊。”話音未落,便聽見不遠處的樹叢中傳來微弱的聲音:“救命……”

兩人嚇了一跳,圓空壯著膽子問:“誰?”

“小師父,救命啊。”草叢中鑽出一個老頭,穿著普通的褐色布衣,身邊有一捆柴,“我是山裏的樵夫,不小心從崖上摔了下來,把腿給摔斷了。”

圓空看了看四周,黑夜幽冷,無一絲人聲,心頭不禁打鼓,不敢過去:“老丈,我,我這腿腳也有傷,不太方便啊。要不,我先回寺裏去,多叫幾個人來救你。”

“不行啊,我的腿一直在流血,再不止血,我就要血盡而亡了。”

他越是著急,圓空越是不敢過去,背起芸奴,高聲道:“對不住了,你先忍忍,我這就去叫人!”說罷,轉身就要走,忽聽芸奴道:“等等!”他步子一頓問:“女施主有何吩咐?”

芸奴臉色蒼白,忍痛從他背上了跳下來,往前麵的草地上一指:“你看。”

圓空將身子探過去,赫然看見一個陰森森黑黝黝的墓穴,裏麵不斷地往外冒寒氣,棺中似乎有人,卻看不真切。他頓時渾身發冷,若剛才撒腿就跑,豈不是就落進這墓穴裏了?

再回頭看時,那老頭已經不見了,小和尚嚇得心驚膽戰地說:“他果然是妖怪!給咱們下了個連環套,去救他也是死,不救他,也是死啊!”

弦月隱入了烏雲之中,四周暗了下來,遠處的義莊已經看不見了,隻有那盞白燈籠還在風中搖搖晃晃,像一團縹緲的鬼火。

果然是入了迷陣,芸奴眉間微顰,骷髏妖姬,已經來了。

“小師父,”她焦急地說,“快背我走,按我說的路走,很快就能到義莊!”

沒有人回答她,四周寂靜得隻能聽見草木搖動的沙沙聲。

“小師父……”她驚慌四顧,見圓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連忙忍著痛過去,摸了摸他的脈搏,幸好,隻是暈過去了。

墓穴周圍的灌木叢猛然間晃動了一下,她心頭一緊,見一條絲帛自灌木叢中驀然鑽出,將她卷起,拉了進去。

這變故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快得她幾乎沒能回過神來。她跌入墓中,一隻手環在她的腰上,令她動彈不得。

是屍鬼嗎?

她努力側過臉去,聞到一股活人的氣味,她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的胸膛在微微起伏。

是人!

他是誰?為何睡在墓穴之中?

這個男人身上似乎還有一股血腥味,他受了傷?

她想要掙脫他的鉗製,催動丹田的真氣,身下的男人微微一顫,大手按住她的丹田,那股真氣源源不斷地湧出去,被他的手吸走。

糟了!她心底生寒,這個人是懂法術的方士,看來今日,她凶多吉少!

白公子,救我!

葉景印剛得一好句,提了劍正想往門柱上刻,忽然烏雲蔽月,草隨風動,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暗香靜逐遊絲而轉,鈴聲脆響,他心頭一驚,側過臉去,見荒草淒淒的園中忽然多了一個穿紅衣的女子,肌膚勝雪,纖腰僅堪一握。

“來了。”白謹嘉端著酒杯,輕輕說。

掛在廊下的白色燈籠齊齊一亮,紅衣舞姬腰肢一扭,跳起舞來,裙擺轉成一朵向下開的蓮花,赤裸的腳踝上掛著鈴鐺,在一個接一個的跳躍中仿若泛著熒光的玉玦。

臨安城有世上最美味的佳肴,最雄偉的樓閣,最美豔的女人,葉景印乃臨安首富,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但像這紅衣舞姬般天生媚骨的女人,他還從來不曾親眼目睹。

果然是妖姬,他在心中暗暗道,握緊了手中三尺長劍,若她膽敢輕舉妄動,便一劍削去她的頭。

白謹嘉大聲叫好,笑道:“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美酒美景美人,今日真是不虛此行,待我作一闋《蝶戀花》。”

葉景印哭笑不得,真不知這位方術師究竟是藝高人膽大,還是蠢過了頭,那舞女分明是個妖姬,她竟然還有心情飲酒作詞。

紅衣妖姬浪笑連連,不知不覺間竟已來到二人幾步開外,忽然身子一轉,雪玉般的肌膚盡皆化為枯骨,十指鋒利如刀,朝二人刺來。

“小心!”葉景印一個箭步躥過來,手中的劍刺向紅衣舞姬,舞姬身子一矮,如同一條柔軟的毒蛇一般纏住了他的雙腿,脊椎發出“哢哢”的清脆聲響。她的速度極快,葉景印低頭便看見一張骷髏麵孔,白生生的,比平常的骨頭還要白,很是嚇人。她下顎一張,口中竟有鋒利如狼的利齒,朝葉二公子的胸膛咬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聽一聲脆響,原來白謹嘉的折扇刺在骷髏舞姬的脊椎上,舞姬仰頭長嘯,轉頭與白謹嘉交手,卻並不戀戰,幾個回合後,將白謹嘉逼得退了一退,便一頭紮進高及膝蓋的荒草中,不見了蹤跡。

“追!”白謹嘉低喝一聲,二人追出義莊,見前路迷離,四周景色怪異,白謹嘉伸手攔住葉景印:“且慢,是迷陣。”說罷,從懷中掏出幾張靈符,口中念念有詞,催動符紙,在空中燃燒成幾隻紅色蝴蝶,撲進迷陣之中,迷陣轉瞬即破,麵前的景色又變得清明起來。隻是那骷髏美女再也找不到了。

“白兄,那裏躺了個人。”葉景印來到圓空身旁,“是個出家人,好像被人打暈了。”

白謹嘉從草叢中撿起一枚泛著淡綠色熒光的珠子,不是什麼好貨色,隻是最便宜的玉石,她臉色驟變:“這是芸娘子的耳墜,芸娘子出事了!”她從袖子裏掏出一隻小瓷瓶,倒了些粉末在圓空的鼻中,圓空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然後睜開眼睛,驚恐地喊:“有鬼!有鬼啊!”

“小師父,你可曾見過一個年輕娘子?”白謹嘉按著他的肩膀問。

圓空驚魂未定,好半天才想起來:“對,對,有個女施主,她一定是被惡鬼吃了。”

葉景印麵色鐵青,抓著他的衣襟,將他拉起來:“惡鬼在哪兒?”

圓空受了驚嚇,有些語無倫次,白謹嘉環視四周,目光落在灌木叢中:“葉兄,這裏有個墓穴。”

二人連忙趕過去,芸奴則躺在棺材裏,雙眼緊閉,麵容慘白。

“芸奴!”白謹嘉連忙將她扶起來,摸了摸她的脈搏,脈象平穩,暗暗鬆了口氣,又在她幾個穴道上輕拍幾下,芸奴長長的睫毛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芸奴,你沒事吧?”葉景印關切地問,“你怎麼躺在這裏?”

芸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謹嘉,愣了足足一盞茶的工夫,才叫道:“棺材裏有個男人!”

兩人側過頭去朝棺材裏看了看,裏麵隻有一具老者的屍體。

“男人沒有,男屍倒是有一具。”葉景印奇道,“莫非你見鬼了?”

“不是鬼,那是個活人,我能夠感覺到他的呼吸。”芸奴急忙解釋,臉漲得通紅,“他還……”她頓了頓,將後麵的話又吞回肚子裏,她驀然想起那人在她耳邊低低地說的那句話。

“你要是敢說出去,你和你身邊的人,都得死。”

那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能夠吸走她的真氣,此人的法術非同尋常,若是他起了殺人滅口之心,葉府諸人和白公子都有危險。

“他還什麼?”葉景印追問。

“我,我也記不清了。”芸奴低下頭,“就像一場夢。”

她不會說謊,臉頰緋紅,好在夜色已深,兩人沒有發現,白謹嘉溫柔地說:“既然想不起來,就不用想了,以後要多加小心。”

芸奴連忙點頭。

圓空忽然發出恐懼的尖叫,隨即雙手合十不停地念經,葉景印瞥了他一眼:“你鬼叫什麼?”

圓空吞了口唾沫,往棺材裏一指:“那,那具屍體,就是剛才……”芸奴低頭看了一眼,也被嚇了一跳,原來那具屍體,正是剛才那個老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