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二聽他這麼說,雖然心裏還是怕,但到底好受了一些。

事情好不好,都是對比出來的,紀不過一介無名商賈,還是外地的,出了事還不是任人拿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就不一樣了,他爹肯定會救他的。

因此他反過來安慰周嘉榮:“紀兄莫怕,等我出去了,一定會把你也給救出去的。”

“多謝詹兄,我此次出門做生意,最幸運的便是遇到你這樣講義氣又豪爽的朋友了。”周嘉榮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

詹二很受用:“都是兄弟,自己人,說這麼見外的話做什麼?我身上好難受,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將我放出去啊。”

周嘉榮知道,詹二的少爺病犯了,這生命威脅一旦沒了,他又要嫌棄身上的沾血的一副穿著不舒服了。

為了取信於他,周嘉榮連忙脫下了身上的外衣,遞了過去道:“詹兄的衣服上沾了血,濕漉漉的不好受,不若換下來,暫時穿我的將就一下吧。”

“可是你隻穿裏麵的衣服冷不冷啊……”詹二難得良心發現,但若是他沒接過衣服,這關心就更有說服力了。

周嘉榮笑著說:“沒事,我不是很冷。詹兄與我守望相助,這種時候,就不要分彼此了,先換上吧。”

詹二感激得淚汪汪:“紀兄真是個爽快人,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

換了衣服,一夜未眠,詹二很快就窩在幹草上打起了瞌睡。

不一會兒,兩個衙役過來,敲了敲詹二的牢房門,將其帶了出去。

詹二一個人,不想去,可衙役哪買他的賬,硬是將其拖走了。

兩刻鍾後,詹二回來了,還摸著屁股,一臉慘白。

周嘉榮連忙關切地問:“詹兄這是怎麼啦?”

詹二咬牙切齒地說:“奚修文這個老匹夫竟然打我板子……”

看他這副中氣十足的樣子,依周嘉榮說,這板子還打輕了,沒教會他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正想安慰他幾句,衙役已經打開了周嘉榮的牢房門:“到你了!”

周嘉榮隻得跟著衙役在詹二同情的目光中出了牢房。

他被帶到了一間刑房,裏麵布滿了各種刑具,奚修文坐在裏麵,咳了一聲,擺手說:“去外麵守著,我要親自審問他。”

衙役們退了出去,並帶上了門。

人一走,奚修文當即換了另一幅麵孔,站起來拱手道:“多有得罪,請大人見諒。”

周嘉榮連忙道:“奚大人不必多禮,這是咱們事先說好的。時間緊迫,咱們先說說城中的狀況吧。”

奚修文點頭,指著對麵說:“大人請坐。如今城□□計殲滅了七百七十八名海盜,應還有四百人潛伏與城中。下官已下令關閉了城門,城中守衛正在挨家挨戶搜查,隻是守衛人手不夠,恐怕搜不出他們。”

守衛隻有兩千來人,昨晚還有一百多傷亡,如今隻有一千多人,地毯式搜尋根本不可能,因為他們要麵對的是窮凶極惡的海盜,一隊人太少若是遇到小股海盜,很可能會丟掉小命,因此分為了一百來人的小隊,幾個小隊在一個區域搜尋,距離不遠,若是遇到了海盜,可相互支援。

汀州城中有二十萬居民,幾百個海盜藏於其中,就如同魚入大海確實不好找。

周嘉榮說:“不急,大人慢慢查就是,一切以安全第一。我讓你送出去的信可送了?”

奚修文點頭:“今日一大早便讓人將信送了出去,快馬加鞭,兩日內信應該就能送到洪州,不過穆將軍會來嗎?”

奚修文有所疑慮。

周嘉榮給了他一記放心的眼神:“大人放心,殿下給了我便宜行事的權力,穆將軍收到信必然會快馬加鞭趕來。”

奚修文口中的穆將軍乃是周嘉榮的小舅舅穆愉,他駐守在洪州,麾下有兩萬大軍。

現在奚修文打了海盜,又扣留了詹向平的兒子,不管是海盜,還是詹向平都不會罷休,得趕緊趁著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將救兵搬過來。

其實寧洋縣還有幾萬大軍,是先前崔勇從周邊駐軍調來的,崔勇死後,朝廷並沒有將這批將士遣回原部,而是還滯留在寧洋縣。

寧洋縣距汀州府更近,但周嘉榮信不過這些士兵。地方官員豪紳有跟海盜勾結的,駐軍中未必沒有,不然這些海盜是如何知道崔勇行蹤,又那麼精準設下埋伏的?

雖然這很可能隻是極個別人所謂,但在沒將這些蛀蟲清理幹淨之前,周嘉榮可不敢輕易用這批人。

奚修文想到紀天明的身份,頓時了然於心:“如此下官便放心了。”

周嘉榮點頭:“這幾日就要勞煩大人主持大局了。”

奚修文低頭咳了一聲:“幸得紀大人信任,下官定不負使命。”

他這副病怏怏的,周嘉榮有些不放心,歎道:“先前聽說二姑娘暈倒了,若是大人實在忙不過來,可將城中事情交給我。”

奚修文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著說:“下官這身體著實是個拖累,紀大人放心,小女隻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的死人,有些受不了,現在已經緩過來了。大人好不容易取得了詹二的信任,不得萬不得已,還是先委屈委屈大人。”

說完,他將一把鑰匙遞給了周嘉榮:“這是大人牢房的鑰匙,大人藏好,下官擔心出什麼意外,大人拿著鑰匙也安全。”

周嘉榮握緊了鑰匙:“好,奚大人考慮得甚是。對了,城中青樓楚館與海盜也多有勾連,那些人說不定會躲入煙花之地,大人可派人悄悄盯著,興許會有發現。”

奚修文捂住嘴咳了一聲道:“好,下官一會兒便安排,那下官讓人將大人送回去吧。”

周嘉榮搖頭道:“大人忘了,我還沒挨板子呢,詹二都挨了,我沒挨說不過去。”

“可是……”奚修文有些過意不去。

周嘉榮笑了:“奚大人無妨的,幾個板子而已,我受得了,大人去忙吧,讓他們行刑即可。”

說著他從袖從掏出了一錠銀子在奚修文麵前晃了晃。

奚修文明白了他的意思,特意安排了一個特別貪財的家夥:“魯石,裏麵那個打五板子,然後關回牢房中。”

魯石連忙點頭。

不一會兒,刑房中便響起了板子聲。

奚修文回到了前衙,奚二姑娘已經換下了昨晚穿的鎧甲,但沒換回女裝,而是著一身青色的男裝,像個文弱書生。

看到奚修文出來,她連忙上前扶著他道:“爹,他們可有交代?”

奚修文輕輕搖頭:“這詹二嘴巴硬得很,不肯開口。”

奚二姑娘有些擔憂,扶著奚修文坐下道:“爹,咱們拘了他,這下等於跟漳州府撕破了臉,若是那詹向平向朝廷參奏您可怎麼辦?還有這些海盜,這次咱們殺了他們那麼多人,女兒擔心他們會報複咱們。”

汀州府隻有兩千駐軍和一百多個衙役,這點人在大的海盜團夥麵前根本不夠看。

明明昨晚他們商議好的是將這些海盜趕出去汀州府,然後向朝廷彙報此事的,可不知她爹怎麼突然改變了想法,將詹二給抓了。如今這事可不好辦,若是詹向平發了狂,跟海盜串通攻打汀州府,他們這點兵力肯定擋不住。

“不用擔心,爹心裏自有數,這幾日辛苦你了,看好衙門。”奚修文緩緩道。

事情沒成之前,他連女兒都沒透露半絲消息,以免走漏了風聲。

其實若非昨晚紀天明亮明了身份,還親自修書一封給穆愉將軍,他也不會這麼衝動,將詹二給抓了。

紀天明代表的是太子,他來東南沿海暗訪,這是朝廷的意思,殿下還給了他調動兵力的權力,說明朝廷對沿海的倭寇、海盜、弗朗機人已經忍到了極點,準備對這些人動手。

昨晚的事興許便是導火索,穆愉將軍的人一來,這事很可能會成為朝廷鏟除海盜的開端。

女兒雖然聰慧,可此事涉及紀天明的身份和朝廷的意圖,在事情沒明朗之前,她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可僅僅這樣一句話顯然不能讓奚二姑娘放心,她擔憂地看著奚修文說:“爹,您身體不好,任期滿了之後便辭官回鄉休養吧,不要為這些事勞心費力了。”

奚修文拍了拍她的手:“爹的身體爹知道,沒事的,不用擔心,府衙就由你看家,尤其是後牢,切勿讓人將他們給救了出去,詹二幾個很重要。我出去辦點事。”

交代奚修文出了府衙,讓衙役們在街上貼了告示,但凡知道海盜線索的可向府衙舉報,屬實者,獎勵二兩銀子,以調動城中居民的積極性,尤其是那些與海盜有仇的,既能得銀子又能報仇,若知道海盜的藏身之處,這些人肯定會告訴官府。

同時,他還讓人將昨晚受了劫掠的居民都統計出來,詳細到每家每戶的地址和損失,再打開輿圖看這些人家周圍的情況,以試圖摸清楚這些海盜搶劫的規律,看能不能尋到蛛絲馬跡,將這些人挖出來。

牢房中,詹二側躺著,屁股不敢碰到地麵,一個勁兒地哀嚎呼痛。

他平生第一次挨板子,還是個大板,細皮嫩肉的他哪受得了,回到牢房就覺得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他又不是個能忍的主,忍不住在牢房裏低罵了起來。

聽到腳步聲,他抬頭看到周嘉榮被人押了回來,連忙問道:“紀兄,你……你沒挨板子吧?”

周嘉榮苦笑:“挨了五個板子,他們非要問我跟海盜有什麼勾結,知道城中哪些地方還藏著海盜,我說不出來,他們就認定我不肯交代,對我動了刑。”

詹二聽說周嘉榮比他還多挨了兩個板子,很是同情:“紀兄,咱們這次真是遭罪了。”